我伸手去推他的时候，没想到他正好往旁边闪了一步，几乎跟我的动作是同步的。所以我伸手一推的时候，推了个空。我身体失去重心，连忙迈步，但我今天穿的还是高跟鞋，旁边是马路牙子，给绊住了。这么一个踉跄，就直接朝着前边扑过去了。

顾先生试图伸手拉，都已经来不及。眼看着我的身体就要重重地磕在路边的花坛上了，就在那个瞬间，顾先生的身体忽然迅速地垫过来，垫在了我身体前面，然后后腰重重地磕在了大理石花坛的角上，然后两个人一起滚落在了马路边的地上。

我扑在了他身上，倒是没有大碍。

我愣了一下，用手撑在地上准备爬起来，顺便也伸手想拉他。他的两条胳膊却僵直地抱着我不放，低声地说了句，“别动。”

刚才跌倒的瞬间，真是电光火石的一刹那，他身体撞在花坛边角上的时候，我想想都觉得痛。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受伤，我还真有点不敢动。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相拥躺在马路边，估计别人看起来不知道有多奇怪。幸亏这里车并不多，两辆车挡在外面，可能不那么容易被人看见。

我迟疑了一下才问道：“那个……你没事吧？”

顾先生咧嘴笑了，“让我多抱一会儿。”

我不想维持着这种尴尬的姿势，我想起身，可我稍微一挪动，他就龇牙咧嘴地叫起来，“哎呦呦……”

我又不大敢动了，有点着急，“你怎么了？”

我知道后背最重要的部位是脊柱，他刚才给我挡住了所有的力道，这一下撞下去可不轻。倘若撞伤了脊柱，那可是大问题。

我高中学的是理科，生物学得不差，我知道脊柱是控制整个躯体四肢的运动的，倘若受伤，可能会导致高位截瘫什么的。

顾先生一脸没心没肺的笑，“惊鸿啊，要是我手脚再也动不了了，照顾我一辈子，好不好？”

我的眼圈没来由的就红了，刚才好不容易收起来的眼泪，就这么哗啦一下重新涌出来了。

如果他真的……

我不敢往下想。

他是为我受伤的，如果真的需要……我可能是愿意的。

可是这种情况下，说这些都有点太早。我不敢乱动，也不敢压着他身体，僵硬地趴在那里，“你不要吓我，我……我马上给你叫救护车……”

顾先生的手依然有点僵硬地按着我，我的胳膊也动不了，没法起来到车里去拿手机，又不敢用力掰。

刚才停车的时候钱山下车了，好像是找厕所去了……

我真是欲哭无泪。

“难得清静一会儿，那就待会吧——死不了。”

我无语，这人真是不把自己当人折腾啊！

“刚才的问题还没回答我。”

居然还在问我这个，我无奈，“你先放开我好不好，我去拿手机先给你叫救护车……”

“回答我。”

他像个小孩子一样执拗。我抬眸就看见他的眼睛，他的眼神居然很认真的，带着一点期待，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骗人。

我的心莫名的就慌了。

“你有太太，这个问题当然应该去问你太太。”我的语气有一点忧伤。

“还生我的气？”他轻叹一声，“要是我没有太太呢，我没有。我只有你，还有我们的孩子。”

“好，那我照顾你。”

他像是有一点不确定似的，“不是要你负责，只是问你愿不愿意。”

我低了头，声音温和，“我愿意的。”

他于是咧嘴笑了，笑得有点没心没肺的。

我试着去挪动他的胳膊，这回他没有坚持，任由我把他的两条有点僵直的胳膊慢慢地挪开。

我挪动他胳膊的时候，他咬着自己的嘴唇，好像是在忍耐疼痛。我知道他一向忍性好，脸上哪怕只有稍许的表现，也应该是相当痛苦了。

看见他的样子，我就莫名的心疼，眼泪都落个不停。

我爬起来，从开着的车窗里爬了大半个身子进去，拿了手机，打电话叫了救护车。

在等待救护车的时候，我回头看他，他眼睛微微眯着，我就担心他睡着。我知道，受伤的人如果睡着了，是很危险的事情。我回到他身边，就坐在地上，陪他说话。

他眯着眼睛，好像没什么力气搭理我。我没话找话，“顾先生，你别睡着，我们想想，等你好了，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他眼皮动了两下，没说话。

我于是继续说道：“那就想想你儿子吧，你不是一直都很想我把他生下来吗，你想看到他吧？他现在还小，还不会动。我听说啊，也许再过那么两个月，他就能动了，你可以摸到他在动，你说，是不是很神奇？”

他嘴角扯了扯，好像是在微笑。我于是知道他是在听了，我伸手摸着他的脸，“顾先生，你不要睡，跟我聊天好不好？我跟你说，每天晚上我睡觉的时候，我摸到自己的肚子，就觉得自己很开心。其实我一点都不想杀死他，我舍不得，我对他的感情，只会比你多，一点都不会你少……”

我低头去亲吻他的脸，然后我的眼泪又落在了他的脸上。

我亲吻他的时候，他忽然睁开眼睛，眼圈已经红了。

在生命和健康面前，什么争风吃醋，什么阴谋算计，都显得很苍白了。我只希望他好好的，如果他就是因为我，就这么高位截瘫，从此一辈子都要在轮椅上度过，我心里一定是内疚的，内疚一辈子。

“顾先生，你好好的，你知道我离开的这么长时间，一直都在想你，每天都想。和你吵架闹别扭的时候，我心里一点都不开心。每次我都会想，为什么自己又忍不住跟你生气了，每次都把你气走了，可是我心里……我还是希望你下一次又出现的。顾先生，我并不想离开你，我只是……”

我自己都说不下去，我喉咙哽咽，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我每天晚上闭上眼睛，都会假装自己还住在原来的地方，我抱着被子的时候假装自己是抱着你的……”

我听见了救护车的声音，呜呜地叫，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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