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先生极少用这么严厉的语气跟我说话，我愣了半天，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平时好好跟我说话的时候，我偶尔可以撒个娇跟他讨价还价，但是他忽然这么说话，完全没有给我留反驳的余地。

我生气也好，任性也好，在他面前，都没什么用处。他这个人玩闹起来的时候是够逗的，但是认真起来，心肠也够硬，他可以无视我的任何诉求。

我的小脾气在他面前，也没了用武之地。

气氛一时变得僵硬起来。

一直站在门口看着的纪斌走进来，半跪在地上，低头认认真真地把盒子捡起来，把礼服整理好，叠好，鞋子和首饰都首饰好，双手捧着重新放回茶几上，带着一点祈求，看着我。

我有点难过，“纪斌，你也帮他说话。”

纪斌眼里闪过一抹忧伤，稍微低了头。

我轻叹一声，“好好好，我去，我去就是了，你们还能把我当点心吃了不成！”

我站起来，朝着卧室走去。顾先生没有跟上来，我忽然觉得，自己已经失宠了。从前说过的那些话，终归都是过眼云烟，我像一个冷宫弃妃。

我等了很久，顾先生也没有来。我一直等到下半夜，看着外头墨色的天际慢慢地变浅，外头依然没什么动静。他大概是睡在自己的房间里，他在准备着婚礼，没有时间，也不乐意来哄我了。

也或许，是我今天的忤逆惹恼了他。他像一个高高在上的君王，一切都看心情。

我气恼地用被子蒙住头，不再期待，也不再看外头的天色。

我再三求的答案，或许也并没有多大的用处。顾先生并没有在我面前表现出讨厌傅芸芸的样子，反之，他甚至曾经在傅芸芸面前折辱过我。所以我一直都疑心在她面前的时候，他是不是也表现得相当温柔。

我思量再三，决定自己去寻找一个新的突破口。

我找出武局长的名片，照着上面的手机号码打过去，我说，我是陆惊鸿。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很快地说道：“晚上我请你吃饭吧，我来唐宫接你。”

我应下。

到晚上，武局长来接我的时候，他开了一辆看起来很低调很普通的车，把我带到一处看起来颇有一点格调，气氛比较舒缓优雅的西餐厅。饮料端上来，武局长才笑着问道，“怎么，想通了么？”

我开门见山地把先前的疑问问了出来，“上次，你为什么跟他们合起伙来坑我，叫我赔那只花瓶？”

“不是我，那是葛兰萍和高老四的主意，我只不过配合他们演了一下。”他摊手，“不过，我也有我的目的。二百五十万，对你来说，你还不起。他们就是看着数额比较大，如果后来顾向桢不出手的话，他们可以拿这个事，一步一步逼死你。我只不过，在其中做了一个见证而已。”

见证？他这一番话说得我忽然有种细思恐极的感觉，难道他的目的是……

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说过你想扳倒高四爷。所以，你想看着他亲手把我逼死，闹出人命来，然后这整个过程，包括碰瓷陷害，放高利贷，逼良为娼，以及后续可能发生的一切罪名，你把这些全部证据都抓在手里，然后就可以以此为理由，扳倒高四爷了，是吗？”

他之前跟我说过，一些小打小闹的事情，根本弄不死高四爷。所以，必须得闹出人命来，才够大。

我就是那个靶子。

武局长没否认，反而接着我的话继续说道：“上一次陈小曼叫人推了你，让你受伤，也是一种试探，想逼顾向桢放弃你。不过看起来，姓顾的那小子比想象的更在意你。”

如果顾先生不在意我，我大概现在已经被高四爷和萍姐给逼死了吧？

我冷笑一声，“您现在开始向我示好，是因为顾先生也在意我，我现在看起来更有利用价值了吗？”

武局长哈哈一笑，“陆小姐，我觉得你是个明白人，所以才会直截了当地把问题讲清楚。否则的话，我有无数个理由可以把这件事粉饰起来，你永远都不会知道真相。”

相对于永远不会知道真相而言，我宁愿得到残酷的答案。

在我沉默的当儿，武局长继续说道：“此一时彼一时，先前我们本来也不是敌人，只不过现在，我们看起来更适合做朋友了而已。”

“武局长，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你们这里有一个词，叫做‘钓鱼执法’，故意挖坑给对方跳，达到惩罚他的目的。”

武局长依然是笑，“小姑娘知道的不少。不过，话还是不能乱说。我给你一个司法上的解释吧，所谓的钓鱼执法，是指嫌疑人在执法人员的引诱之下从事的违法犯罪活动，这是英美法系上的概念。原则上，国家所不允许这样的行为。但是你换句话说，很多东西都不是那么绝对的，有时候犯罪分子的嘴巴紧得很，你为了打击违法犯罪，怎么办，还是得想办法找到突破口。如果之前的计划真成了，我也只不过是叫你抱着花瓶拍照了，这件事本身没有问题对不对？后来的嫁祸，勒索，放高利贷，逼你做别的事，我都没有参与是不是？”

我被他噎住，吭哧了半天才说出了下文，“那你这算是‘不作为’，你明明知道接下来可能导致的严重后果，但你却放任事情继续发展下去，你作为一个执法人员，这样做不会有任何后果么！”

武局长喝了一口饮料，“你凭什么断定我知道接下来可能导致什么后果呢？”

我哑口无言。司法的事情是他的专业，我说不过他。武局长看我无言以对，笑了笑，“以前的事情，咱们既往不咎了，好不好？你今天打电话给我，应该不是来跟我吵架的吧？”

我的确不是为了来跟他吵架的，只不过这些真相从他嘴里说出来，我一时有点激动而已。我想了想，“在司法许可的范围内，保障我的人身安全。另外，告诉我怎么才能把手里的好牌打出来，比如要走什么样的司法程序才能得到陆江远的遗产。你要求的事情，只要不违法不犯罪，我会一一照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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