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未央复述了一遍，声音有点沙哑，她自己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应该是感冒了，那声音听起来像是砂纸刮过声带，跟平常的声音差距甚远。

“嗯。”

听不出情绪的一声低应。

周立行好像更加重了一点力道，他怀中抱着程未央，就好像拥有了最宝贵的全世界，小心翼翼的珍藏着。

明明身体贴的这样近，心却感觉好像隔着千山万海。

他好像是叹了一口气，低沉的，缓慢的。

程未央闻到四叔身上的烟味，一丝一丝涌入鼻腔。

这样安静的状态下，她几乎快要忘记自己身处何地。

好像在做梦一样，完全没有真实感。

周立行的声音猛地响起来，打碎了程未央以为的梦境。

“我依然忠诚，你信吗？”

信，还是不信？

程未央茫然了。

她沉默，咬着牙发不出声音。

该怎么说服自己，明明秦如霜已经斩钉截铁的那样说了，自己还要再去相信四叔说出口的话。

他说自己没有背叛，说这一切无法解释，说自己和秦如霜的关系并不是自己想象中那样。

程未央皱着眉，她再一次开口，难免带上哭腔。

“可是她承认了，她说她是……”

终究是没有说出口，那两个字像是刀子一样再次刮了程未央一轮。

她只感觉自己好像随时都走在刀尖上似的，稍有不慎，这段感情就灰飞烟灭，万劫不复。

“你不信。”

周立行轻声下了结论。

他低头去看小妮子的头顶，程未央的发质很好，柔顺的发丝在灯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还有女孩子清淡的体香。

一切都是那么的曼妙，却又暗藏汹涌。

程未央勉强忍住眼泪，她并不想在四叔面前表现的太过脆弱。

她伸手试图隔开两人间的距离，想要抬头看看周立行。

却没有推开。

他紧紧的抱着程未央，那力道像是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程未央只感觉好像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了，她只能听见四叔的心跳声。

砰，砰，砰。

初见时的场景又像是着了魔一样浮现在程未央的脑海里。

他的军装妥帖，敬礼的姿势庄严肃穆到让人失神。

四叔的声音像是回放一样不停的在程未央的脑海里响起来。

她心里的天平几乎就要倾斜到相信他的那一边。

“四叔，我……”

程未央说到一半顿住了，她发现言语竟然一时无法表达她现在的心境。

周立行的视线盯着别处，他好像根本不在意程未央要说什么。

于是只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我送你去国外散散心吧，等心情好了再回来。”

程未央一愣。

这一句来的好陡，却又像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

“为什么？”

她下意识问出了口。

拥抱着她的力道渐渐放松，周立行终于不再那么用力。

他渐渐明白，有的时候抓得太紧，反而终将会失去，就像再用力也握不住指间沙。

原谅他实在太想让程未央远离一切危险，所以干脆让她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等到秦如霜的任务彻底结束，那时再去向小妮子解释清楚一切。

这是他觉得目前为止最妥善的方法了。

程未央直直的盯着四叔的眸子，她的心慢慢的，一点一点的，从刚刚有一点暖意，又凉了下去。

她止不住的会去想四叔这样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厌倦了？

或是，逃避了？

程未央终于承认自己也不过是个凡人，七情六欲会捆绑她的思想，在一份强烈到刻骨的感情面前，她也会意识不清，满身恶念。

会不自觉的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摩最爱的人。

她于是对现状失望透顶。

“不用了，我不需要出去。”

“……就这样吧。四叔，如果这一切你不能解释，也不愿意改变的话，我不想再继续走下去了。”

程未央说到这，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现在退出，你不需要我信或不信，我们依旧可以做朋友。”

她实在不想满身伤痕，最后和四叔反目成仇。

至少在以前，程未央从来没想过，自己和四叔之间会有猜忌，或者怀疑。

她渐渐开始去想，是不是一开始自己就错了。

她爱上周立行，原本就是一个不可挽回的错误。

原本四叔一直都走在正常的轨道上，两个人尚可相安无事。

程未央不由自主的发现，那个一直要拐着四叔偏航的人，是自己。

她到现在终于明白，所有的来自外界的风浪在强大的内心面前都不值一提，唯有来自内部的挫折，会让自认无畏的人变的不堪一击。

就好像现在，在那样多的艰难险阻，人心险恶面前，程未央都从来没有害怕过。

偏偏就是秦如霜的几句话，就逼的她竖起了所有的防备，恨不得躲得远远的。

周立行忽的盯住程未央，那眼神一瞬间锐利起来，锋利如刀。

这个小妮子，在跟他提分手？！

“程未央。”

声音已经冷透了，他抓着小妮子手臂的手不自觉的更用了些力。

程未央感觉疼，但她没做声，甚至不敢直视四叔的眼睛。

明明说分手的是她，她却连面对别人回答的勇气都没有。

她游离着别开目光，只觉得浑身发冷。

就好像穿着那么多的衣服，盖着那样厚的丝绒棉被，一点用处也没有的样子。

周立行本就是一个对感情很淡泊的人，他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掏出一整颗真心去对待一个女人。

偏偏这个小妮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在他身边待了这么些年，性格竟然也随他，犟的很。

男人忍不住狠狠拧起眉，大手直接朝着程未央纤巧的下巴抓去，强迫她抬头面向自己。

两人近到呼吸相闻的程度，程未央唇齿分明的一张脸几乎刻在男人琥珀色的瞳孔上。

她差点忘了呼吸，浑身都绷紧了，在那样的强迫下，眼里心里都只能有一人。

男人几乎带着点戾气的声音就响在程未央耳边。

“分手，你想都别想！”

“小东西，是你招惹我，现在又想转身就走？”

程未央想过四叔的很多种反应，却惟独没想过他会这样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