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棠睁开眼,头顶一片如云翠绿,枝叶繁盛漫天。

这是一株大得超乎常理的菩提树。

清风拂来,翠云翻涌,枝叶摩挲声清脆如万银铃奏响。

少女抬起手,仔细观察白玉凝脂般的手掌,越看越神色古怪,心想自己不是元神枯,一线么,怎么现在感觉什么事都没有?

之前内脏枯那种钻心裂肺的痛苦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安心温暖的感觉,仿佛深沉睡梦一般静谧悠然。

道友请坐。”

不知何时,树底下盘坐着一个中年僧侣,面貌祥,一身朴索裟洗得褪色,中年僧侣微微一笑伸手示意苏小棠到他面前坐下。

少女平时对任何人都有严重警戒心,这是在净莲坛这座养蛊地生活八年深入骨髓的习惯,即使之前缠着陆任义这个老家伙,少女也是多

番装疯卖傻地试探,真正确认老家伙的确品行端正才稍微放下心来。

很奇怪的是,一看到中年僧侣的微笑,苏小棠心中所有谨慎戒备之意瞬间烟消云散,少女眼神悟懂地走到僧侣面前,学他一样盘腿坐在地

上,姿态放松神色坦然,没有丝毫顾忌与不安。

头顶一瓣晋提花叶轻轻缓缓落下,也不见中年僧侣抬头,只是随手伸出两根手指,便恰到好处地拈住这片淡黄花叶

中年僧侣拈花一笑,“道友为何修行?

苏小棠一怔,认真想了想才犹豫道:为了替栗子报仇?

“他日了却这桩因果,又何以修行?

苏小棠柳眉紧蹙,对少女来说这倒是从未想过的事情,净莲坛大神使徐宗伯不仅是她的师傅,还是她的仇人,更是少女挥之不去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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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自己就只能吓呆在原地,傻傻地看着一切发生。

梦境的最后,苏小棠总会梦见一个畸形的巨人,那张依稀有几分栗子熟悉容貌的狰狞脸庞不断哭喊,叫声凄厉如鬼,“姐姐,我好痛啊!

每次深夜被噩梦惊醒,少女对那个即使在杀人时依旧笑容慈祥的老人便越发惊惧,这么多年日积月累,苏小棠早就失去了最初那份玉石俱

焚的杀意,甚至都开始怀疑穷尽此生都杀不了自己的师傅。

既然连同伴们的仇者不了,少女又哪来心思考虑其他?

苏小棠摇摇头,“未曾想过。”

中年僧侣微笑道:“你再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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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愣了愣,有些不服气地反问道:“那你又为何修行?

世尊脸上笑容更盛,“一开始只是厌倦了王家豪奢,赌气走进人间疾苦,之后便越陷越深不知不觉便有了普济天下的宏愿。

可即使之后成佛做祖,天下仍是这个天下未曾变过半分,那时我才知晓世间因果皆有定数,身在红尘终究不得解脱。

为窥得最后一道天机,我借涅槃斩断三世因果,一缕神魂遨游虚空,只待四千年后的应缘之人。”

“我已等了四千年,不介意再等一会,烦请道友仔细思量:为何修行?

苏小棠已经从这番话猜出了眼前中年僧侣的真正身份,心神震撼的同时也有疑惑,“什么应缘之人?

佛门世尊摇头不语,只是微笑。

苏小棠皱眉沉思,是啊,自己到底为了什么修行?

是为了替栗子这些被杀的同伴报仇?这的确是最浅显最明了的原因,但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为了长生不死,白日飞升?

也不对,长生不死还行,但少女从来就不觉得飞升有什么好玩,在她看来,虚无漂缈的九天仙界真土哪比得上这繁华人间,万红尘?

那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修行?如果自己一开始不是被徐宗伯当做真传种子培养,而是像其他人家的孩子样普普通通地长大成人,自己

还会有修行的意愿吗?

如果自己可以自由选择,还会踏上修行之路么?

如果有自由的话

一道电光火石般的明悟劈入脑海,笼罩内心八年的迷障如烟消散,翻灌顶,拨云见日,苏小棠灵台一片空明澄静。

世尊微微领首,“道友悟了。”

苏小棠展颜一笑,恍如树花开,“承蒙世尊点化。”

“我之修行,不问情缘,不恋权势,连那无上大道也懒得求,但只有一样东西,即使穷尽一生也非得握在手里!

“我要做诸天三世那最自在最逍遥之人,要这万丈高天再遮不了我眼,巍巍黄土再埋不了我心,就算如世尊一般的仙佛神圣,胆敢阻拦的

,我也要叫他们跌落凡尘!”

听到此等人逆不道的狂妄之言,世尊不仅没有动怒,反而领首称赞道:“大善!m

头顶忽然乌云翻涌,墨色云朵层如海,雷声轰鸣,粗壮电弧闪动,绚烂紫光映得天地失色。

地面在同一刻震裂绽开,漆黑劫火宛如泉水般从巨大地缝中喷涌而出,时除了菩提树底方圆三丈,整个地面烧着漆黑烈火。

第一重天劫,地煞劫火。第二重天劫,天煞劫雷。

两重天劫齐至,除了菩提子当年逆天而行引来十二重天劫之外,修界闻所末闻。3851

少女缓缓起身,毫不犹豫地踏入漆黑火海火海顿时从中分开,让出一条宽阔通道。

天空劈下一道粗壮如峰的紫雷。

纤细手臂举起,仅仅对若虚空一抓,紫雷轰然破碎,漫天雷光溅如雨。

又是一道劫雷,这次少女连手都懒得伸,劫雷一靠近头顶三丈便扭曲歪斜,远远劈向他处,炸起蓬泥土飞石

轰!

十几道劫雷同时劈下,少女终于认真起来,对墨云翻滚的天穹伸出手指,轻轻一划。

所有劫雷再度支离破碎,笼罩方圆百里的乌云一分为二,云破日出,万丈金光泼洒照耀,在少女身上勾勒出一道闪亮轮廓。

陆任义一直通过【中佛国】旁观,此时终于忍不住问道,“世尊您在帮她渡劫?

世尊否认道,“我只是化去这位道友内心魔障,此时她完全在凭自身抵御天劫。

什么是应缘之人?

陆任义说出了和苏小棠一样的疑惑。

“不可说,不足道。”

陆任义有点想打人,无奈地说:“那您到底有什么可以告诉晚辈的?

时辰末到,待最后的天机显露,一切自有分晓。”

陆任义正想问什么是最后的天机,世尊又笑道:“她要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