贮金有灵，也有无边法力，但凡我无法驾驭的法术它皆可助我达成。只是它无法分辨法术的效用，当父亲对我下杀招时，它护我心切，助我御敌，以雷霆之势出击，百般拉扯不回。我若解开附逆术，父亲必死无疑，我若不解，死的便是我，当时那样的情况下，我只能选择将它困住。

父亲趁机将我重伤，关进这暗无天日的牢狱，那时也说了让我去死之类的话，但却不敢真的下手杀我了。

因为他知道，我一死，困住贮金的法力也会一同消失。贮金得见天光，探得我身亡，定会取他性命祭我的亡魂。

阴差阳错，十载离别。

我没想到，我避开伤亡的这个决定，便将它困了十年。

它也没想到，它助我布下的法术术法，铸成了我的牢狱之灾。

还好，我们都活着再见到了。

“我助父亲退敌，却不被嘉赏，反而因所用魔门功法被关进地牢，我为父亲豁出性命，你却和我说，我是你一生的耻辱。父亲可知，当时的我是怎样的心情？”

“满口胡言！”辜嫃大怒，一张脸全然煞白，眼底混着莫可名状的慌与乱。

“是不是胡言，父亲心里自有计较。”我付之轻轻一哂，挑了眉道，“还有你，不应该退下的吗？”

她自小便斗嘴斗不过我，打架也打不过我，偏偏生了个争强好胜的性子，事事处处都要压人一头。

我故意讽道：“你拼命想要得到的东西，以为人人都稀罕吗？”

她的私心、她的担忧不妨被我生生挑明，既窘且怒，脸上波谲云诡，万象纷呈，最后，她目光静了下来，微微忐忑地看向了父亲，像个囚徒一般一言不发等待他的裁决。

然而父亲没有任何反应，就连方才的复杂目光也隐去了，恢复了一贯的威严和淡漠。

我紧收五指，双目灼灼地看去:“生育之恩，我已拿命回报，我在你身边长到九岁，便还你九年自由。从今往后，我与你、与辜氏、与浣麓山庄，再无瓜葛。”

辜嫃诧道：“你竟敢这样和父亲说话？”

“难不成还要我和你们玩父义母慈手足情深的那套虚伪把戏么？”

她皱眉瞪目，被我堵得说不出话来。我转眼看向父亲：“放人吧。”

父亲放出一声冷笑：“我不放，你还真能杀了你二哥？你娘同意了吗？”

“辜迅啊……”我歪头看向炼化法阵，辜迅还半跪着，可星阙几乎不动了……我作势想了一下，无所谓地笑了笑，“还真杀不得，不过我也不会教他这么轻易出来。他的心疾不能长久接触法术是吧，你们费尽心思促他仙修，才使他有了今日这番面貌，若是心疾加剧，致使多年努力变成徒劳，再无法修行。不知往后他日日夜夜恨着我时，是否会想起这个时候放弃了他的你？”

父亲看了过去，与辜迅目光交汇的那一刻，眼眸深处开始有了松动的迹象，可几瞬之后，又朝别处看了过去。

我对他的无情冷血叹为观止。而辜迅，在他那样冷静的反应后，脸上涌出了一丝迷茫，随即栽倒在地。

“二弟！”辜嫃一声惊叫，快步走到阵外，恳求地看向父亲，他也仅仅只是看着而已。

他在挣扎，他在克制，他的不忍以及对我的妥协。

他要达成的目的——星阙死，比辜迅活更重要……

他最重要的是声誉……

所以，星阙活着是对他声誉的威胁？

心思百转，计上心头。我面不改色地、甚至带了点些许戏谑笑意地对父亲说：“他死了，并非十拿九准，与他相关之人都死了，那才叫万无一失。”

他的目光陡然冷厉，像两道剑锋直指而来，似审视又似研判地揣摩着我的表情，同时依旧将自己隐藏得很好。我读不懂他的复杂目光，但我已确定我踩到了他的痛处。

于是，我再接再厉，在他的猜忌里无畏前往。

“即便死无对证那又如何，我依旧可以放出风去，添油加醋说上一番，即便不使人人信以为真，也可让世人都听过这段谬妄的往事。人心百态，又岂会个个如你所愿？”

“我可不是冷静理智的人，逼疯我对你们没有好处。”

“尽快决定，死的我可不要。”

阵中的辜迅非常配合地倒下了，如同星阙一样，在炼化法阵下无力顽抗。那一声“砰”，撞击着每个人的心弦。

父亲终于妥协，挥手撤去炼化法阵，辜嫃立刻将辜迅扶了出来。我走到星阙身边，趴着的人毫无生机，气息微弱，恹恹若绝。

“星阙？”

他纹丝不动。

我不知所措，立刻解开贮金的结界，唤来长兄。他取出丹药给星阙和小鬼服下，正是今早给我后顺手收在袖中的融灵丹。此丹效用我深有体会，当下便安心不少。长兄责备的目光移来，如山沉重，教我苦不堪言，避开了去，顺势瞥了一眼父亲，他的视线正在辜迅身上，并没有看着这里。

“走吧。”长兄慨然一叹，并未在此时追究我的过失。

他背起星阙，我便只能驼起小鬼，一前一后往外走，路过那三人时，父亲终于把目光抬高，瞥了过来，离得近了，我也就些些看见他眼底不合时宜的一丝温柔。

怎么肯能呢？那是我从不曾在他眼里看到过的眼神，即便最开始与他关系还没恶劣的时候。

身后登时袭来一股杀气，随后“锵”的一声，将我耳朵差点震聋。是辜嫃，她的不甘与好胜，促使她愚蠢地攻击我。她捂住右肩，鲜血从指缝间汩汩流出，那里有个被贮金洞穿的窟窿。

我哼了声，此时已懒得和她说话了。

“记住你说的话，”父亲放下辜迅，站起身，眼底恢复了冷漠，声音更是冰冷。“你和辜家情尽于此，日后的路，你自己走。”

这才是他该说的话啊，果然刚才那丝温柔是我臆测，若不是，也必是他用来情牵我的手段，好教我错愕愣神之际，遭到辜嫃的暗害。

我冷笑，从前的路，我也没和他们一起走过。我昂起下巴，瞥了眼星阙，用挑衅的眼光道：“他也是。”

父亲面无表情，沉默地看着我们，等我们离。而辜嫃却像是被我这声冷嘲刺激了，不怕死地冲我宣泄恶言：“你清高什么！离开这个姓氏，你什么都不是！我要杀你，谁敢阻拦！”

“我姓伊，这是你得不到的姓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