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啊，我让我爷爷要每天来看我老爷爷一趟，最少坐个半小时再走，不然我就在这盯着他，我说了，只要他好好表现，我回了城里，一定帮他管好他儿子，等他老了让他儿子也好好伺候他！”俞果儿一口气说出自己的伟大计划。

大家听完都暗道神奇，这孩子可是一点毛病都没有呢，此前让他心里不安的都是大人没做好的那些事呀！

俞老爷子心情甚好，又郑重其事地交代陈小鹤和谭天，一定要照顾好俞美，“你妈是个软性子，少不得受气，你们平时也多念叨念叨她。”

从姥爷家回来之后，陈小鹤一家就打算启程回上海了，后备箱里被陈建强装得满满的，这还是陈小鹤又拿出来很多的结果。

从上海开车回老家的时候，天是黑的，一路上也没看到什么风景。走的这天是一个大清早，陈小鹤终于可以从私家车的视野欣赏一番家乡的风光。车行在路上，远处群山绵延起伏，大大小小的村庄散落其间，一马平川的视野令人心旷神怡。陈小鹤从没觉得家乡这么美过。

这趟回来，虽然心心情并不那么美丽，一件件的事情都让她不爽，但到了要走的时候却还是很留恋。

大年初四，路上远行的车子还没那么多，等拐上高速更是一路畅通了，阿俊和阿福修养了几天身体也基本恢复如常了，乖乖地在后座安全座椅上稳坐。

一家四口一边行路一边听音乐，研究一会高德地图，再讨论一会全国高速建设，老家的一切就被刷刷刷地甩在了身后。

不知道怎么回事，或许是回老家经历的一切，陈小鹤不由想起俞美以前跟自己讲过的刚出生时候的事来。

陈小鹤出生那天是个滴水成冰的寒冬腊月天。

俞美还是个结婚一年多、略带羞怯的小媳妇，她在医院窄小的产床上足足躺了两天两夜，滴米未进，几欲昏厥。

医生们来来回回地看，语气都是冰冷的，“还是没动静啊。”

要是搁现在，早就一刀下去，开膛破肚了。但那个时候，不到生死关头没人选择这条路。

直到最后一天，医院里资深的老大夫围了一圈紧急会诊，各种仪器都推到眼前，俞美才吓坏了，她何曾见过这样的阵势。许是那一吓，又给她生出几分力气，终于把陈小鹤生出来了。

那一天，冬雪初晴。陈小鹤出生在镇上唯一的医院，俞美说她至今记得那天从病房窗户望出去，屋顶上满是尺余厚的积雪，屋檐上则有尺余长的冰棱错落。她自作主张给女儿取了个小名叫凌凌，但最后家里的大家长——爷爷却给取了一个那个年代非常少见的名字：小鹤。

三天后，陈建强用一辆小推车把俞美推回了家，陈建华则负责抱着包裹在破棉絮中的陈小鹤。

路上满是泥泞，推车每走几步就要陷进泥窝中，泥点子不时溅到陈建华的屁股上，她很不高兴，她不喜欢奶奶给安排的这项任务。陈建强则在前面一声不吭，一直卖力推车，早已甩掉姑姑一大截。

刚拐进回家门口的那条窄小的胡同，就看到爷爷奶奶还有两个拖油瓶叔叔早已等在门口了，二叔陈建平躺在门口唯一的大石头上啃冰，三叔正在爬墙，抢屋檐上的冰棱，边抢边打，农村孩子，冰棱就是那最好吃的零食。

一看到家人回来了，两人一下围上来，爷爷上前一人脑袋上拍了一巴掌，“小兔崽子们都给我躲远点！”奶奶就过来抱陈小鹤，“一个小女孩，生这么久，惯会折腾人啊！”

奶奶给俞美带来十个大煎饼，还有一堆破棉袄破棉裤片子做尿布用，那时侯家里穷，破床单总是补了又补，不舍得拿出来垫了那孩子屁股。“好好养着，这两天少干点活啊。”然后奶奶就赶着兔崽子们回家了。

至于陈建华，早在看到奶奶他们的时候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这个家里，爸爸是老大，姑姑是老二，剩下的两个都是半大小子，姑姑是唯一的女孩，却比男孩子更野。

那时候姑姑正跟爷爷奶奶斗气呢，原因有二，一是姑姑谈恋爱了，爱上了来我奶奶家帮忙干活的一个邻家青年，奶奶嫌那个青年长得矮，死活不同意；二呢爷爷是当工人的，现在工厂给了个子女指标，可以分配工作，爷爷要让二叔去，姑姑就非要去，爷爷不让，姑姑已经几天没吃饭了，天天躺床上挺尸，要不是陈小鹤面子大，姑姑还不起床呢。

俞美没有那好好养着的姑奶奶命。陈建强只歇半天，第二天就去上班，家里的一切、陈小鹤的吃喝拉撒照样归她管理。

第三天上午看陈小鹤睡着，俞美就去窝棚里摊煎饼去了。俞美和陈建强结婚的时候，就分到奶奶给的2袋玉米，要吃上这玉米，就得先磨成粉，再用水打成糊，再上石磨上磨成稀糊，然后一勺勺摊成煎饼，才能吃得进嘴里。

农村人过日子，费工夫。至于坐月子，那只是个理罢了，讲不讲理可要另说。奶奶给的十个大煎饼早就吃光了，断了顿就等着喝西北风了。

锅里还咕嘟咕嘟熬着姥姥千辛万苦跟别人家换来的小米饭，这在月子里可是大补。

摊完了半盆煎饼，又炒了两个鸡蛋，陈小鹤就醒了。在屋里哭起来，俞美赶紧舀上一碗小米饭，挑上点鸡蛋碎，又去橱子里加了勺红糖，手忙脚乱地端屋里去了。

放下碗，抱起那粉嫩一团的宝宝，还是少女一般的妈妈脸上就呈现出母性的光辉。

家里有了孩子，那对于一个年轻的母亲来说是多大的幸福啊。

没过几天，姥姥就来了。屁股还没坐稳，就跟俞美说起话来，“头胎生个女孩，也好，以后能帮着你干活呢。看看什么时候也要盘算着要二胎了，这农村女人呢，没有儿子地位不稳，早点要一起拉扯到了也好。”

俞美心里美得很，“妈，我也不想太早，凌凌还要吃奶，总得到一两岁才好吧。”

陈小鹤一岁的时候，俞美又怀孕了。

这个时候，陈建华已经嫁出去了，还是嫁给了那个跟她一般高的青年。奶奶最终也没有犟过她。

陈建华其实心灵手巧，她给自己绣了全套的大红鸳鸯枕头、被罩、床单、枕巾，别的东西也一水儿准备地齐整，没用奶奶操心。而这时候全家的重点已经转移了，那就是帮着家里的二叔陈建平娶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