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个月不见，陆卿砚鬓间的白发更多了，分明是与谢书黎差不多的年龄，看起来却仿佛相差了几百岁。

“陆师叔——”

元秋眼中是丝毫没有掩饰的惊讶。

陆卿砚叹了句，“回来就好。”

眼下多事之秋，正是需要这些弟子们的时候。

元秋不可置信道，“信中所说可是真的——宗主他……当真失踪了？”

陆卿砚点了点头，“除了书黎、双寻和夏昀，其余人都还不知道，叫你回来，是为以防万一，你知道……宗主闭关之前亲口任命段师侄为少宗主，倘若宗主……当真有什么闪失，也只能让段师侄暂且继位了，他对宗内事务不熟，只有你能带带他了。”

“不可能！宗主不可能有什么闪失……他那么厉害！”

元秋有些失控地摇着头，渡灵微颤，仿佛下一刻就要出鞘。

陆卿砚安慰道，“……这是最坏的打算。”

心魔一事，他并未向这些弟子吐露分毫，倘若这些弟子知道宗主魔气入体，自师尊仙逝后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檀云宗的局面，恐怕会因此毁于一旦。

即使元秋并不会声张。

可有先例在前，他们总是不敢冒险。

只是这次若能找到小师弟，少不得去请大师兄出来了。

……

当——

蜉蝣殿前的钟声响彻了整个檀云宗。

陆卿砚的心一下子就提起来了。

当——

他颤巍巍的站起，又听见一声沉闷的钟声，他瞬间腿一软，整个人呆滞地摔到了地上。

钟响三声，是先宗主弟子仙逝。

钟响七声，是宗主仙逝。

先宗主余下弟子七人，除了沈宣忱和琊静不在，其他都安好地待在檀云宗内。

当——

钟声停下，陆卿砚的心跳仿佛也停了下来。

“二师兄！”双寻和夏昀一同来寻他，见他呆愣愣地坐在地上，书案上的毛笔落在他怀中，白色的衣袍上满是污迹。

双寻连忙上去搀他。

夏昀不忍地放缓了声音，“二师兄，三师姐回来了，去看看吧。”

陆卿砚迟钝地点了点头。

任双寻御剑将他带到蜉蝣殿里。

段柚听闻钟声，抬头看了看沈宣忱。

金钟一共响了三声。

沈宣忱的脸渐渐沉了下去。

三声，意味着有自家师门中人英年早逝。

几位师兄师姐师妹都好好地待在檀云宗，怎么会有人出事？

他身形忽地一动，整个人顿时消失在段柚的眼皮子底下。

段柚立刻换了一身素白的衣服，随后拿起咸鱼，飞快地往蜉蝣殿赶去。

谢书黎站在金钟前，神色有些木然，元秋和元夏神情肃穆地站在殿前，陈涩和周不武对着一副红色棺木垂头跪着，陈涩不时发出一阵凄厉的嚎叫，段柚心里咯噔一下。

走得近了，段柚倏尔睁大双眼。

白衣女人面色如常地躺在棺木中，四面棺木里里外外都刻满了血红的镇灵纹。

陈涩哀哀叫道，“师尊！”

“徒儿以后一定潜心修炼！”

“你再看看徒儿啊！”

……

元夏叹了口气，不忍地将他拉开。

周不武沉痛地看着棺椁，一时间根本顾忌不到陈涩。

陆卿砚和双寻一落到地上，就直直地冲棺椁走来。

陆卿砚腿一软，手足无措地看着双寻，“五师弟，我……我现在的样子……还好吗？”

双寻含泪点头，“师姐最是喜欢二师兄，二师兄你——”他点了点头，“很好。”

夏昀吸了吸鼻子，跟在他们后面。

弟子们渐渐汇聚在蜉蝣殿外。

白影闪过，沈宣忱束着长发，目光沉沉地从远处走来，仿佛那个白衣翩然、气质冷漠的宗主又回来了。

众人不由自主地让开路。

知情的人一看到他，就似漂流许久的浮萍顿时找到了主心骨。

“师兄，师妹。”

谢书黎和双寻对他点了点头，对他此时突然出现有些惊讶，可旋即却被琊静仙逝的巨大悲伤所淹没。

“来了就好。”

夏昀双眼通红道，“小师兄你……”她把那句可算回来了默默咽下了喉咙，转而说道，“你看看师姐吧。”

沈宣忱点了点头。

谢书黎和双寻让开了一点。

陆卿砚擦了擦眼泪，冲着棺中人道，“小师弟回来了，你们说说话吧。”

他淡淡看了一眼沈宣忱，旋即侧开身子。

沈宣忱知道，他对自己是有怨的。

若非自己那日在蜉蝣殿中几次威胁他们，师姐又怎会亲自跟上柚儿？

柚儿没有出事，反而师姐出事了。

他静静地看着琊静，眼底一片哀戚。

“师姐，我……”

你觉得后悔吗？你觉得气愤吗？你想为她报仇吗？

“对不起。”

让我来帮你吧！相信我，把你自己交给我，所有该死的人，一个都不放过……

沈宣忱按了按额角，脑中蛊惑人心的声音渐渐变大，他蹙了蹙眉。

疲倦地对几位师兄道，“……准备后事吧。”

陆卿砚潸然泪下。

他忽然抬起头，“……能不能让我单独跟她待会儿？”

……

琊静的棺椁被移到了寒月池，陆卿砚含泪亲手为她重新做了一副棺木——原先那副不知凶手是何意图，竟在棺椁四周以血画满了镇灵符，显然是要琊静永不超生。

也不知是什么仇，什么怨，要对琊静下次毒手。

琊静虽年纪不大，可声望却极大，与檀云宗交好的仙宗世家都一一送来了悼念，整个檀云宗为她茹素三日。

寒月池的弟子相继为她守灵。

回到朱氏的朱雪兰也千里迢迢地赶了回来。

她双目红肿，面目憔悴，看起来在路上已哭了很多回。

沈宣忱站在流光阁外，段柚在他身后几步远。

他忽然问道，“若有一日，本座也死了，你会不会为本座哭泣？”

段柚愣住。

沈宣忱会死？

沈宣忱怎么会死？

沈宣忱似乎洞悉了他的想法。

“本座虽然灵力高强，可终究是人，人总是会死的。”

段柚沉默道，“我不知道。”

这个问题有意义吗？

论修为，论灵力，他哪样都比不上沈宣忱，死也是他先死吧？

沈宣忱似乎笑了一声，“也罢，本座问你这个有什么用？”

他低声道，“本座要与你千秋万代，岂能纠结于朝朝暮暮。”

段柚淡淡道，“师尊请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