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韩良借了溜溜回来，想着每天下班撸撸狗，生活会美好很多。也确实是这样，忙活着给它洗澡准备东西吃，晚上把它放在腿上面看电视磕薯片，幸福感满满的。每天临下班，下班路上，想着马上就能见到溜溜，马上就能把它毛茸茸的身体拥入怀中，我仿佛也有了那么一棵树，可以让我卸下一天的疲惫。

电脑桌面也换成了溜溜，工作中喘不过气的时候，看一眼，就天朗气清。

每天晚上有空还会跟韩良视频聊天，抱着溜溜，跟他说说这一天溜溜干了什么，吃了什么，闯了哪些祸。

“我看溜溜在我这儿比在你那儿要好得多啊，它都胖了，要不以后就我来养它啊。”

“行啊，它吃得越来越多了，我也养不起了。”

我看着溜溜，好像它此刻真的变成了我的狗一样，其实我早就已经把它看作是自己的了。我和韩良一起走过的路都有它相伴，还记得以前上学的时候去韩良家找他，韩良给我去弄吃的，我就在沙发上和溜溜一起玩儿，揉它软软的毛茸茸的小肚子，双手把它举到空中看它兴奋的样子。在路上碰到我时欢快的吠声，长途车上乖乖地待在包包里骨碌骨碌转动的眼珠，被喂食时感激地舔着我手背的滑滑的舌头，原来，溜溜它在不知不觉之间，占据了这么一个如此重要的位置。到了韩良家，第一句话不是别的，“溜溜呢？”

现在有了溜溜朝夕的陪伴，工作都格外带劲儿，心里甜滋滋的。但是，你想平稳行舟，奈何暗涌无数。

领导叫我去他办公室的时候，不知怎么，身后隐隐约约又十分清晰的声音，窸窸窣窣，窃窃私语，像鸽群飞向钟楼翅膀扑簌的声音，像裹在身上的潮湿。

“雅安，最近感觉怎么样？”万年不变的开场白。

“还行。”我小心翼翼地回答着。

“最近呢，有个休产假的员工要回来了，公司准备让她去你的位置。”

“那我呢？”

“你先到下面去，年轻人嘛，应该多锻炼锻炼。”

他早说过要我到下面的话，但是我没想到在这一天成了真的。那时候他说现在是信息社会，我要是去了下面所有人都会知道，以后去了哪儿圈里人都记得这件事，我听了之后拼命工作，以保住这份工作，保住我少得可怜又讽刺的脸面。

“为什么是我？”虽然很心虚，自己知道做得不够好，但还是有点委屈。

“被客户投诉的不是你？”领导永远是挂着笑脸。

“那是他们找事儿。”

迷之微笑再次浮现，“雅安，能力不行是要靠态度来弥补的，年轻人面对挑战面对锻炼应该欣然接受勇往直前啊，你怎么还退缩？你这样怎么能够成长？你来我就说过，有多少业界大鳄是从我们这儿走出去的，这么好的环境，你得把握机会啊。你现在趁年轻不努力，以后也什么都不是！”

一席话将我所有的情绪都挡了回去，堵在胸腔，开不了口。

“你自己的私人生活也要理清，不要带到工作中来，不但影响你工作，你让同事怎么看你？我还是那句话，你现在这么年轻，该把全部重心放到工作上来，努力奋斗才是。”

我想辩解两句，一开口发现自己竟然带着哭腔，于是只好咽回去。

“我知道了。”我低头说道。

“行，那你回去忙吧。”

在办公室里当一个局外人真是如坐针毡的感觉，可能是大家都已经知道了，也可能只是我自己的心理作用。人们在我的身边忙来忙去，完全没我什么事儿，原来动不动找我说闲话的女同事们现在也撇下我组成新的聊天小组，领导说代替我的前辈不是马上就来上班，这段时间我也要好好工作，我让自己尽量忙起来，不那么突兀，不那么尴尬，不去乱想。

我跟韩良说我可能要失业了，那个时候还带着点儿开玩笑的意思，我也真是佩服自己，什么情况下都能乐观起来，不过，也离失业不远了嘛。

韩良是在忙吗？没有问我怎么了，只是跟我说“我养你”。虽不是什么正式场合下说出的话，但还是小小地被他温暖了一下。

看着外面阴蒙蒙的天空，我此刻的心情也像极了它。只是天有再晴时，我何时才有出头之日？

办公室里暖气很足，我却感到浑身发冷，脑袋沉重，裹紧衣服在那儿瑟瑟发抖。站起身来，整个世界天旋地转，两条腿仿佛不是自己的，甚至感受不到它们的存在，我想我是发烧了。

在意识模糊中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拖着苟延残喘的身体收拾东西，神游一般往家走。风夹着雪刮在我的脸上，只感到凉，但说实话，我的心更凉。

开门的时候楚西平可能刚给溜溜洗了澡，正把它裹在浴巾里努力把它擦干。

“你脸色怎么不对？”

“我好像发烧了。”我一边说一边往房间走。

楚西平放下溜溜跟着我。

“发烧了你得吃药打针啊，”我进房间坐下，他拿了个温度计过来，“先量量体温吧。”

我懒洋洋地半躺在椅子上，干什么都行。

我坐着，楚西平站着给我看体温，他怎么那么高啊？

“都四十度了，走，我带你看医生去。”

“我能走，不用你扶我！”我一步一步踩在棉花上似的往前走。

外面天已经黑了，温暖的车里，我竟生出一丝想流泪的冲动。

迎君来饭店前，从车里下来的人身影很熟悉，定睛一看，是我亲爱的领导。我让楚西平停车，用尽所有力气快步跑到领导面前。

“经理，内个……我发烧了，明天能不能请个假啊？”

他看着我，笑着说：“发烧就不用来了？”

那个笑让我心里又一凉，那句话让我不知怎么回答。

我点点头，“我知道了。”

楚西平问我干什么去了，我说请假未遂。

“你这样明天还怎么上班？”

“看看吧，明天应该就好了。”

到了医院，检查完了，输上液，我对楚西平说：“你回去吧，不用守着我。”

“你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去买点吃的。”

回来的时候楚西平却有点急匆匆的，手里提着吃的，放在桌子上对我说：“溜溜有些不舒服，妈送它去宠物医院了。”

“是不是你今天给它洗澡着凉了？”

楚西平大呼冤枉：“不可能！”

“那你也去看着吧，我这儿不用你管，我没事儿的。”

“那行，等你输完液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

“好，你快去吧。”

楚西平走了，我开始吃他买来的食物，虽然不饿，但一会儿他来了见我什么也没吃，免不了要说我。

吃完了迷迷糊糊睡着了，再睁开眼的时候，楚西平就在我面前了。

“你醒啦？药我拿了，我们走吧。”

昏昏沉沉的，不知白天黑夜。

把我送回家，楚西平倒水给我吃药，我问：“妈还没回来？”

“嗯。”他也喝了口水。

“溜溜很严重吗？”

“噢，”他有点闪烁回避，“有点严重。”

“我要去看看！”我猛地站起来却差点儿扑到地上去。

“你看看你自己现在这个样，去了能干什么？你还是在家好好休息吧。”

“可是我……”

“也没那么严重，你在家好好歇着，我在那儿你还不放心吗？”

“你快去替我看看吧，我现在就去休息，”我把药吃完，“你到了那儿给我打个电话。”

“行，那我走了。”他不放心地看我一眼。

我则把他往外推，“快走吧你！”急了我还原地转个圈儿表示我好着呢。

楚西平终于出门了，我回床上躺着，等了半小时，楚西平来电话了，说情况稳定，要我放心。

我稍稍松了一口气，本来想等他们回来，但脑袋混沌，不一会儿就靠在床边睡了过去。

梦里溜溜离开了我，我撕心裂肺，无处哭喊，半梦半醒状态的我，隐约孤灯一盏，清泪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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