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渼忍不住大快朵颐。

他竖起大拇指，道“味道堪比御膳房！”

莫泫卿怨念的瞧着李渼，如饕口馋舌般，一口一个吞掉他的水晶四喜烧卖。

他忍不住的心疼。

那些都是小姑娘做给他的，且李渼吃得这么快，囫囵吞枣的能品出什么味儿？

荣小九在桌下偷偷踩了莫泫卿一脚。

她做的烧卖绝对够三个人吃的，虽然她很财迷，也很节省，但她又不是不管饱饭。

不至于连几个烧卖也舍不得请人家太子吃。若是还饿，那不然下次她再给莫泫卿做就好，哪能这么小气吧啦的。

这时李渼已把自己的那屉吃光了，偷瞄着荣小九才吃了两个的那屉。

自然荣小九也察觉了，随即含笑道“小九不是很饿，吃不下了。”

说着，她便放下了筷子，把笼屉推到桌子中间。

“芙蕖说的是，就让我代劳吧！”李渼笑的如一个孩子般赤诚。接了笼屉过来，继续吃著不尽。

瞬间，莫泫卿觉得自己心头在滴血，小姑娘加上刚才和现在的一共才吃了四个，平常都是吃十八个烧卖的，怎么可能会饱？

小姑娘永远这么善良体贴，设身处地为别人着想。

他微微叹了口气，便把自己的水晶四喜烧卖夹到荣小九跟前的小碗里。

他饿一顿没事，小姑娘可不能饿肚子，才大病初愈，饿着会胃口疼的。

心里暖暖是荣小九，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有人疼爱的感觉真好。

这时李渼忽然想起来，一拍桌子，道“对了！我忘了，父皇要我找表哥进宫，参奏的奏章都快把龙案压塌了。”

荣小九心里一揪，李渼没明说，她也知道是参奏自己的。

自古以来就没有女子率兵屠了朝廷命官的府邸的。

她那时无凭无据的，直接就把五百零八人都给屠了，就只留下荣荛和荣轶仙父女二人，还威逼恐吓众匠人做巨型孔明灯。

她又不是钦差大臣，无法干预庙堂之事的。

御花园。

清澈见底的湖水，一只只红锦鲤游过，芳花生长在嫩草丛，同绿树相称下眩人眼目，朵朵争艳，棵棵斗奇。

从假山上向下眺望，满眼皆是闪耀着金黄色琉璃瓦的屋顶，同望不到尽头的红墙。

莲池的芬芳氤氲了夏末的晚风，荷花的清艳旖旎了池面的风光，莲花的新洁缱绻了阳光，将金乌全身心的映入了深池。

御花园的鸟笼里，黄莺眯着眸，时不时的鸣叫一声。

眼光下，郑太后倚坐在凉亭观红鲤。

头上龙凤宝珠步摇璀璨生辉，身着金底红边拖地凤袍，领口和袖前都用金丝绣着朵朵祥云，整件长袍上布着满满的牡丹花，几乎没有一处缝隙。

一对金镶红玉的耳垂，头配雕刻牡丹的金钗，垂下的流苏镶嵌着微微颤动的红玉。

其身后两侧不远不近的立着五十余个随时候命的宫女、太监，每人手上皆捧着瓜果，甜点，无一处不彰显着一国太后的尊贵。

李浓手持一支大红牡丹把玩。

想着方才，给自己赐婚的懿旨，羞红了脸，道“皇祖母，还是您疼浓儿。”

“众多的皇孙女里，只有浓儿与哀家最投脾气，自然疼你。

不过你父皇那里你也要费些心思，明明是父女两却总弄得像仇人一般。”

“浓儿晓得。”

李浓若是没有经历过，她不会懂得，原来从云端到谷底，看似遥远的距离，其实不过转眼之间便能跌落。

曾经那金枝玉叶的公主，如今却成了皇族中尴尬得存在，一个没有封号的公主。

如今对莫泫卿的爱慕，却成了逐利。

荣小九德行有失，不配为武威郡王妃，她正好可以顶着懿旨嫁过去。

待时等过了门，她就是武威郡王妃，比那些姐妹们嫁的都要好，她也能重回皇族的中心。

“太后好谋算啊！”李怡大步走来，龙威尤甚。

郑太后瞅到李怡手上攥着的懿旨，应该正是她方才下的那道。

脸上微微闪过一道心虚。

“朕一直在想，为何别人的母后都是知书达礼，得娘家助力。

而朕却有一个不仅不能成为助力，反而成为世人诟病，专会添乱的生母。”

郑太后一想到自己的懿旨都没能传出宫，反而被李怡截胡，心中就气啊！

这是亲儿子吗？

在自己亲母的宫里安排眼线？

“你忤逆！你不孝！”

当李怡从线人手上拿到懿旨的这一刻，多年来积攒的怒火一次性爆发出来。

“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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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当年是获罪入宫的洗脚婢，甚至在父皇之前还是罪臣的妾室，是二嫁之身。

这些通通都是命运，朕完全可以不在意，因为您是朕的生母，给了我生命。

您不能同莫太后学上些制衡朝堂的皮毛也罢了，但您可记得当年莫太后是如何教养自己的亲儿女的？

您倒好，通通不记得，人家怎么引导您就怎么走，彻底丢尽了皇家颜面！

还有专爱学那乡下偏心的老妪，将皇孙公主全部都养废了，只知道贪图安逸。

当年李渓是，如今李浓是，还有这些皇子们，一个个都被纵容的不辨是非。”

“你怎么能这么说哀家？”

郑太后虽然与儿子不合，但从没有如此横眉怒对过，被血淋淋的撕下了皮。

她只觉得心头一酸，难过得喘不过气来，泪水顺着眼眶直落，

“每次您都这样，一哭，二闹，三上吊，将山野老欧的招数学了遍，却不见对儿子的体谅。

您知道看似平稳的朝堂，有多破涛汹涌嘛？

您知道冬日雪灾，夏季洪涝，伤亡了多少百姓嘛？

您知道父亲，皇兄是怎么驾崩的嘛？”

“这些哪里需要哀家管？”

“您再这样任性下去，朕也快驾崩了，到时候看您的孙子们，有哪个能撑得起大溏的江山？”

李怡越说越气，将懿旨撕碎甩在李浓的脸上。

大袖一摔，掉头就走了。

“呜呜，哀家不活了，不活了，上辈子这是做了什么孽，竟生出个这忤逆不孝，质问生母的儿子？”

郑太后一如既往的哭闹，但这次李怡连头都未回，对着宫人吩咐道“太后娘娘身子不适，从今日起闭门疗养，由李浓侍疾，片刻不离！”

郑太后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之前儿子生气归生气，但还是会适当的安慰自己几句。

这回不仅没有安慰，还下令禁足。

她是太后啊，整个大溏身份最高的女人，这让她日后有何颜面面对朝中命妇？

她不就指个婚嘛，这对于一国太后算什么啊？就算不愿，哪个又不是感恩戴德的谢恩？

不管莫太后如何不情愿，终究是被安排疗养身体了。

就连厚重的宫门，都紧闭上了。

世间最尊贵的帝王，多年来起起落落，装疯卖傻得意保存性命，他最是明白人心凉薄，人情的冷暖，在深宫中得不到温情，却偏偏固执地想要寻求。

亲情的冷漠，让他觉得心寒，不论是往日廉价的同情，或是今日高高在上的令人敬畏，这一切都要自己承受，别人无法代替。

就算失意、难堪、孱弱，心灵变成荒芜之地。但只要想到曾经皇姐，他便有了坚定的信念，如此才成就了这般一代帝王。

御书房。

朝中举足轻重的世家高官聚在，按照品级分站在两侧。

莫泫卿牵着荣小九一起迈进门槛，二人步伐沉稳，丝毫不乱。

待二人走进，共同参拜李怡，道“武威，芙蕖参见圣人！”

“起！”圣人一伸手，崔总管代替李怡说话。

邠国公莫淙嘲讽，道“芙蕖公主果真是女中豪杰，还未大婚就能收服莫家军，为自己效命。”

“国公爷谬赞，芙蕖却不敢当。

莫家军从不是姓莫，这是圣人的虎狼之师，保卫大溏子民的英雄。”

莫淙一噎，一时不是如何说。

白敏中拱手，问道“既然是圣人的，为何会为公主之命驱使？”

“那是因为危害了大溏的江山社稷了啊！”荣小九用看傻子的眼神瞧了过去。

就在白敏中再要发问时，李怡赶紧将话题接了过来，道“快，芙蕖细细说给朕听听！”

“回圣人，陕州观察使荣荛通敌叛国，令吐蕃军横驱直入我陕州腹地，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成为吐蕃的细作……”

荣小九将之前莫泫卿交给自己的话，慷慨激昂的说了一遍。

到了关键时刻声情并茂。

“任凭公主口若悬河，也改变不了女子不得干政的王法。”白敏中特别强调礼法。

在荣慎由亡故后，荣府因为荣荛之事被牵连，当初的风头已不再。

整个朝堂面临重新洗牌，局势混乱，不能给荣小九机会，将荣府再次被支撑起来。

白府要尽快把散出的势力收拢过来，否则待其他世家吸收了荣府的权势后，白府不进则退，待时势微，处境就尴尬了。

“芙蕖并非干政，而是作为大溏的子民，不论男女都要为君分忧。

若是芙蕖不直接威慑了那些宵小之徒，只会增加哪些人的气焰，待时可就不是三千莫家军能败十万吐蕃军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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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时敌军深入，所到之处生灵涂炭，国何在，家又何在？各位大人可还能站在御书房，高谈阔论？”

白敏中再次从队伍中出列，道“公主可是在诅咒我大溏国运衰败？”

“这是白相爷说的，不是芙蕖说的，我只是在演变军事，白相爷可听过，佛眼看人人是佛，众生看佛佛是众生？”

荣小九眸色中很是慈悲，语气仿佛只是在平平的叙述。

白敏中无奈的摇摇头，叹息道“唉，难怪武威郡王被公主哄的服服贴贴，连黄金虎符都给未过门的妻子保管。”

“芙蕖忽然诗兴大发，不吐不快。”

“吘，道来吧！”李怡也看出来了，荣小九不是吃素的。

荣小九清了清嗓子，道“咳咳！

白相爷悲，夫人入门无夫纲。

白相爷愁，无钱去打桃花酿。

白相爷苦，日日蹭吃又讹喝。

白相爷美，油头粉面悦佳丽。

白相爷喜，外宅并头结花果。

白相爷乐，妇唱夫随真和合……

这是芙蕖在村中，见数十位活波天真的孩童，一面蹦着一面唱，稚嫩的嗓音清脆悦耳，景象生动讨喜，想来是喜庆的诗词歌谣。”

泫哥哥宠妻怎么了，妻管严怎么了？

白敏中的惧内才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他不就仗着圣人对莫泫卿的宠爱，想要离间自己同圣人的建立的桥梁嘛？

“呵呵！”下面站在两旁的重臣们，尽是憋笑的声音。

白敏中听着自己惧内的打油诗，气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

他都快把荣慎甲给忘了，怎么就还有人能想起来呢？

荣小九补刀，道“难怪白相爷的内宅私事，会得百姓传唱，想来是夫纲刚正，可成为万民楷模。”

“芙蕖公主，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白敏中几乎是咬着后槽牙，憋出了这句话。

“咦，难道白相爷被赞美了，反而心生不悦？这是为何呢？

唉，最近一直在念经为太子殿下祈祷，如今有些话不过吨儿来。

若是惹怒了您，白相爷莫怪，芙蕖给您道歉。”

荣小九是明里暗里的，表彰自己的功绩，反正当年莫太后都下懿旨让自己求雨，如今未太子祈福，怎么都更可信些。

白敏中看向了立在一旁不言语的莫泫卿，问道“武威郡王，您怎么看？”

娘子还未过门就敢屠杀重臣府邸五百多口，这要是成亲还不把男人管的死死的？

完全可以预见，莫泫卿将来悲惨的婚后生活。

在莫泫卿心中，自家小姑娘就没有错的时候。

他悠悠，道“白相爷又何必总是对过往耿耿于怀，走不出来，重理而轻时势，反而本末倒置。

人啊，要往前看才是！”

白敏中只觉得要被这两人气得快吐血了。

荣小九知道各大世家都要蚕食荣府的势力，但她无惧，因为整个武威郡王府都是自己的后盾。

一重又一重朱红的拱门，一座又一座雄壮的大殿，一阶又一阶精致的白石台基，一片又一片黄色琉璃瓦覆盖，一根又一根金丝楠木支撑，一块又一块金砖铺地。

晚霞已然铅华落尽，一支又一支烛火却是比白日的宫城，更染上了一股血色的孤独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