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小九确实打算去泡泡药泉，但她却忘了路。

素日里有莫泫卿在，她又哪里需要认路。

看来自己是很依赖他吧！

他思虑后道“泫哥哥，远远的给带路，小九远远跟着便好。

《黄帝内经》云：恬淡虚无，精神内守，真气从之，病安从来！”

莫泫卿当然知晓荣小九心里是很怕的。

小姑娘怕万一她染上天花，会传染给自己。

他只觉得心很痛，仿佛有人抓着他的心脏，用刀割。

当下，莫泫卿大步走向前，不顾荣小九的挣扎，紧紧把她拥在怀中，笑着道“这样我们就永远都不会分开了。”

荣小九拼命挣扎，不让莫泫卿靠近，但她那点小力气，哪里是暴怒莫泫卿的对手？

她挣扎无果，被莫泫卿紧紧拥在怀里，哭着摇头。

荣小九认命了，一面哭，一面笑。

这辈子能遇见他，是她最大的幸运。

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天地让你我相遇。

荣小九拿来火盆把血布、荷包，还有自己身上穿的衣物与莫泫卿穿的通通一起烧掉，最后用草木灰掩埋。

深思熟虑后的荣小九，决定不见任何人了。

未免牵连更多的人，她还劝莫泫卿不要现在去找梁、萧两家报仇，

莫泫卿留下一封信给李怡，大意就是他被观音菩萨托梦，遂要去寺院祈福七七四十九天。

即刻启程不能耽误，这样李渼就会不药而愈。

请原谅他的不辞而别，只能收拾行装启程。

无需挂念，菩萨会保佑他们的。

写好后，将信平摊在阳光下暴晒，又用艾草熏过才远远丢给臧凛。

莫泫卿给乌熙套上缰绳，带上衣物、药罐、砂锅、被褥、醋、盐、米等用具上了马车。

荣小九让莫泫卿特意架着马车在洛水村绕了一大圈，

坐在马车上远远的同村民们热情的打招呼，娇羞的用帕子捂着嘴，用洪亮的嗓音，道“本宫被观音菩萨托梦去寺院，给当今太子祈福七七四十九天，菩萨会保佑我们村风调雨顺的。”

每见一个村民，荣小九便大声说一次。

莫泫卿在旁边强颜欢笑，掩盖住他想杀人的内心，也热情的和挨个村民打招呼，只要有人问道梁家人的事儿莫泫卿就默默不语，这也是小姑娘逼着他做的，非要告诉自己沉默是金。

莫泫卿面上清澈明朗的笑容下，却是杀心顿起。

萧、梁二家我若不死，便是你亡。

一些好事的大婶子本想打听一下，这岭南出名的拖油瓶，如何就成了圣人钦点的状元郎，又尚了金枝玉叶的公主。

但见男子寡言，大婶们也不好意思问出口，她们可更是不敢乱说皇家的是非，于是只能不了了之。

茶余饭后，整个村子皆知芙蕖公主，诚感动天，得观音菩萨托梦，起身去寺院祈福，还为整个大溏祈求菩萨保佑咱们村风调雨顺。

要知道洛水村的重建，完全得益于芙蕖公主，若是没有公主自掏腰包，他们根本住不上青砖瓦房，众人本就对荣小九印象很好，如今更是皆口称赞。

荣小九捂着嘴远远的说，也是怕万一自己患病，传染给无辜村民，更是让村民们对自己的好感先入为主，省得自己没死于天花。

待回来后却被梁鹭又出什么坏招，毁掉自己名声，遂她不得不防。

也顺便寻找村里谁家有长痘疮的牛，牛痘与天花病的病毒具有相同的抗原，人接种牛痘苗后，也可同时获得抗天花的免疫力。

牛痘通常长在母牛**的部位。

她们只要遇见了牛就盯着牛**瞧，挨个瞧连一点也不放过，那叫一个认真，在患天花前先中牛痘。

这是莫泫卿曾经读到的一本野史记载的，这也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自救之法。

臧凛等人自然察觉到主子们不然他们靠近了。

他还发现女主子用异常渴望的眼神，盯着村中母牛的牛**瞧。

他疑惑问道“公主是想喝牛乳？”

荣小九苦笑的点点头。

她哪有心情喝什么牛乳，明明是在找牛痘，牛**上的痘疮。

只要他们在患天花前给自己种了牛痘，就可以活命了！

问者无意，听着有心，莫泫卿一直想着去报仇，一时间，忽视了旁边的小姑娘。

他恍然大悟，低声道“这种牛痘疮泫哥哥之前见过，也患过。

当年牛痘疮不到半个月便自愈了，也没留下麻子。

莫家军时常有伤病，我便出资养了牛，给伤病们加餐，

如今莫家军的牛有五百头，应该有患了牛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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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泫卿对着曾经也患过牛痘的臧凛，吩咐了几句，就驾着马车离开了。

山路崎岖，莫泫卿怕马车颠疼荣小九，是以让小姑娘躺在松软的被褥上。

他也改成牵着马车，慢慢的走。

他抬头望这苍穹，心中难过。

他的小九这么爱美的女孩，此时是怕极的吧？

那天花会全身长满痘疮，甚至会溃烂而死。

真想今天的太阳不会落山，就这么同小九一起走下去。

日落西山，虽然他们走了捷径，可距离却不近，深山老林根本没有路，马车直接碾压在半人高的荒草上。

“吱呀……吱呀！”

他们行进了两日，才到了山谷。

在往里面是进不去马车的，莫泫卿将马车卸了下去。

让乌熙驮着行李，自己背着荣小九往里走。

此时的荣小九身体还没有什么异样，就是心里害怕，以至于浑身无力。

她在莫泫卿背上瞧着曾经熟悉的世外桃源。

真是想不到这么快就又回来了。

莫泫卿扒开覆盖着的藤蔓后，漏出荫蔽的山洞口。

他用长剑叮叮的敲了一通，草丛内窸窸窣窣的声音伴着草丛里的律动走远。

莫泫卿这才将他放了下来，扶着荣小九弯腰钻进洞里，里面越来越开阔。

都是他们半年前留下来的东西。

干材若干，一口缺了角小锅旁摆放着干枯的荷叶上错落着几颗淡黄大粒粗盐，在往里都是断竹看来是准备做竹箭的半成品。

铺着干草的床上满是灰尘。

那床是之前莫泫卿由一颗大树从中间劈开两半，再用一些石头固定卡住底部做成的。

床上一竹枕，同理也是一颗大腿粗的竹子从中间劈开作为竹枕。

莫泫卿扶着她坐好，就打水来将洞内擦拭一遍，铺上崭新的被褥。

荣小九想上前帮忙的，可真的是有心无力。

当她得知莫泫卿患过牛痘，瞬间，提着的一口气就松开了，之后她连自己站的力气都没有了。

其实她是个很惜命的人。

她也怕死的很，怕身上长满流脓的痘疮，怕恶心的痘疮转变为不治之症。

更怕全身发痒留疤变丑，怕患天花将脑子烧坏，还怕引发她其她的病变，但她不能说，她要坚强的微笑，安抚下莫泫卿的戾气。

其实她早便察觉到，莫泫卿即将崩溃要杀人心，更看出他的自责，悔恨，是以她必须坚强。

她怕自己若是有个万一，莫泫卿做出什么发狂的事儿来，为了报仇将他的人生毁了。

浩浩的云海被太阳的红光一照，色彩斑斓，远近的山峰在云海的淹没下，只露出小小的山尖。

臧凛不辱使命，骑着患了牛痘的牛，按照标记找到了药泉谷。

他似乎明白了主子们为什么要离开村子，来到荒山老林了。

莫泫卿将牛牵了进山洞。

这时荣小九正在睡觉，可她睡得却并不踏实，紧紧的拧着眉心，眼角还湿润了起来。

莫泫卿没忍心叫醒小姑娘，他静静地瞧着熟睡的她。

荣小九不同于素日里的酣睡，她睡得很浅，还噩梦不断，愣是硬生生的被看醒了。

她一睁眼就看到了莫泫卿。

她含泪扑到莫泫卿怀里，使劲蹭，嗡声道“泫哥哥，小九梦里好黑，好可怕，还找不到你啦，呜呜！”

她将鼻涕眼泪都蹭干净了，才发现旁边站着的大黄牛。

她有救了！

她不用浑身溃烂而亡了！

荣小九急切，道“泫哥哥把匕首给我，再生把火。”

灶台里一直烧着开水，火是现成的。

荣小九把匕首泡在酒里，再用火烤干，紧接着，就要在她身上划一刀了。

但是要割哪里呢？

手、胳膊、腿会留疤的，要不在后背，那不方便。

于是，她咬咬牙，又狠狠心，在自己脚底板划了浅浅的一刀。

随即，从牛痘肿块中划破取一些液体，咬牙忍者恶心把脓液放入自己脚底板的切割口。

做完简单的步骤，荣小九全身都湿透了，仿佛脱力了一般。

莫泫卿向帮她做这一切的，却下不去手，他舍不得伤她一分一毫。

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手掌握拳，青筋一跳一跳的。

荣小九这才瞧见莫泫卿强忍着的模样，缓和一下气氛，打趣道“泫哥哥，这匕首可真真是削铁如泥啊！小九就轻轻划了一下，口子虽然不大，但还是很深的。”

莫泫卿脸上这才有了一丝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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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道“小九的小脚丫跟婴儿脚似的那么娇嫩，被划一道能不深么，来，泫哥哥给吹吹。”

说着，莫泫卿就把小姑娘提溜起一条小腿，温柔的吹了起来。

荣小九觉得自己这么大的人了，某些动作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道“咳咳！山洞需用苍术、雄黄烟熏一下，再弄些贯众，柴胡、忍冬、连翘、板蓝根、玄参、生地、青蒿……

麻烦泫哥哥将药抓来，但不要在一个药房抓药，尽量选偏僻些的地方抓药。咱们还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血布，但那背后之人定不简单，不然如何从戒严的流民区弄来血布。”

顿了顿，拍了拍头，道“一会俺在附近挖些马齿苋，这些日子咱们要日日吃着马齿笕才好。等去县城的时候，小九给泫哥哥画个妆，呵呵！”

她想起某些画面笑出了声。

莫泫卿瞧见小姑娘又动了“坏心”，心里总算舒服些，道“小九说的泫哥哥都记住了，臧凛正在外面搭牛棚呢，一会儿让他去买，我只负责陪着小九就好。”

“泫哥哥，小九想去泡药泉！”荣小九提议了起来。

外面还在清理中，但莫泫卿忍不住纵容，他应允下。

只要小九能开心，无论让我做什么，我莫泫卿皆心甘情愿。

只要看着小九快乐的笑脸，就觉得心里满满的，暖暖的，任何苦痛都是甘之如饴。

他拿起她的换洗衣裳，就背着她往药泉走。

荣小九高兴，吟唱起了清平调，道“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莫泫卿面露浅笑，静静瞧着耍宝的小姑娘。

茂密的深山老林里，根本不会有人来，臧凛也被莫泫卿支开了。

荣小九轻轻地解下外衣，留下无袖的里衣，白衣墨发，青丝飘飘逸逸，长至脚踝，不扎不束，微微飘拂。

白玉般白净晶莹的双臂，宛如无暇的莹玉，在朝霞下泛着淡淡地光泽。

在莫泫卿的搀扶下，她慢慢地一步一步朝着药泉中走去。

清澈见底的药泉漫上她的纤足，直至脚底的墨发微微浸湿，铺散水中，宛如婀娜妖娆的海藻。

在氤氲药泉的升腾下，更加衬托得她容貌如画，面如凝脂。

可她眉宇间那抹寡淡却始终无法淡化，让人忍不住去心疼，那一抹独属于她的寂寥落寞。

莫泫卿将她安置好后，就坐到不远处陪着她，看着她玩水。

“咕噜……咕噜！”荣小九水性极好，她潜在水里，玩起来吐泡泡。

见莫泫卿没有赞赏她吐出的气泡均匀。

她忽然就又起了捉弄的心思。

“哗啦啦！”她小肉手轻撩泉水，水珠四溅。

“叮叮咚咚！”溅出朵朵涟漪，朝阳下水光潋滟。

正正溅到了左面倚石半瞌莫泫卿的脸上。

他睫毛微动，睁开狭长而深邃的眸子，眼如点漆，本应寡淡的眸色偏偏满是宠溺。

整个人应有的戾气荡然无存，显得额外的秀雅。

他狂荡而不凌乱的发髻，随至于肩上，似是引人遐想。

荣小九捉弄完他，就装起了没事人。

她泡在药泉里，兴致勃勃瞧着几朵五颜六色的小花随着微风摇曳。

在小花的映衬下，小草显得更加翠绿，清澈见底的药泉湖像一面镜子，照着参天的大树，如碧的山顶上飘着几朵白云，美不胜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