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泫卿本以为，小姑娘会为那人人传唱的良缘感动的，不成想反而遭到嫌弃，但却说得他无从反驳，无奈的摇摇头，道“泫哥哥定不会同司马相如一般，放心，来说说吹叶的事吧！”

荣小九见他脸色有些落寞，小心翼翼的点着小脑袋，一副乖乖的模样。

“吹叶又称啸叶，要用中等嫩的叶片，最好是桃树叶，用心学一日便可吹响，三日可吹顺，待七日定可会吹曲了。相对于那些摸不着法门的乐器，啸叶也算捷径。”

莫泫卿将手中吹叶原理的阐明后，又从基本的几个发音教起，道“奏时，将叶片正面横贴于唇时，用食指、中指稍微岔开，轻轻贴住叶片背面，拇指反向托住叶片下缘，使食指、中指按住的叶片上缘稍稍高于下唇。”

荣小九按照方法试着吹了几下，发现声音同出虚恭一般，尴尬得直低着头，不敢与莫泫卿对视。

闻声，莫泫卿并未表现出任何嘲讽，一脸正色，道“这般音不准，运用适当气流吹动叶边，使叶片振动发音。叶片好似簧片，口腔犹如共鸣箱，双手也可帮助起共鸣作用，通过嘴劲、口形、舌尖的控制。”

荣小九又努力吹了几次，发现声音变得无比尖锐，非常刺耳。

莫泫卿和煦的笑了笑，鼓励道“不错，有进步，手指绷紧或放松叶片，皆可改变叶片的振动频率，可吹奏出高低、强弱不同的音色。”

荣小九在其耐心与鼓励下，终于偶尔能吹出，一、两个稍稍能入耳的音调。

“若要使它发出不同的音色，就需要运用不同的吹奏方式，另一手轻轻拍打，有种共鸣的波浪音。”

荣小九简直就是音盲，这辈子连曲谱都未曾摸过，这会儿不过是赶鸭子上架，将这些技巧、韵律，死记硬背下，是以显得非常吃力。

慢慢的，莫泫卿找出小姑娘吹奏的不足处，指点道“叶片吹奏高低音时，需运用不同的气量，唇部也随之忽松忽紧，控制气流的送出。不能随意断气、断音，要注意曲调圆滑流畅，尽量做到婉转悠扬。”

莫泫卿发现小姑娘几乎没什么乐感，更不要说天赋了，但毕竟是自家小姑娘，耐心很足，依旧悉心教导着，每说一点便不厌其烦的示范数次。

不知不觉天色渐明，荣小九苦学了整夜，勉强可吹出一个高音，一个低音。

原来世上相对来说的捷径，并不是想的那般简单，同样需要努力，只不过有了“名师”指点，可少走一点弯路。

“呀，屋中为何这般多的落叶，奴婢昨日明明关窗了的！”青橘做好了早膳，准备伺候荣小九梳洗，却见满地的落叶，不知道的还以为置身于深山老林。

荣小九刚躺下还没小半个时辰，就听见青橘的脚步声。

昨夜莫泫卿走后，荣小九并未休息，她相信勤能补拙，遂趁热打铁一直吹叶到天明，这会儿只觉得眼前都发黑，连眼皮都抬不起来了，微微摆了摆手，道“别吵，让我再睡会，一个时辰后记得叫我起床……”

虽荣小九非常困倦，但却将啸叶的要点反复回忆在心里，生怕忘下了一丝一毫。

洛京北街，洛水学堂。

红砖绿瓦，柳树青苔，四进的院子被青砖围着，板筒瓦顶有板壁装饰、木刻雕花，做工考究。

夫子梁明甫，将新生莫沦涟引进学堂，道“肃静，今日为师给大家引荐一位新学子，人家可是通过府试、州试考头名的解元，与汝等从国子学的生徒可不一样，日后要互相进益。”

话落，梁明甫回首，笑道“来，介绍一下吧！”

男子缓步上前，拱手道“在下莫沦涟，字泫卿，封川县文德乡长乐里人士，日后请多指教。”

“还以为是哪里来的贵人，原竟是那岭南蛮夷之地！”难得勉强收了性子的荣蒸，终于奋发图强来名师梁明甫的学堂补习，忽然见了长得比他还要英俊的人，不免心中泛酸。

坐在头排的工部尚书萧邺之子萧茁，露出鄙夷的神色，道“看这通身粗布衣衫的打扮，估计家里就不富裕。”

紧接着，白敏中已故长女白骦的夫君皇甫炜，趁机鄙视，道“如今的寒门子弟都长得跟优人似的，小白脸一个！”

边妩儿的侄子边舓，瞧不上蛮夷之地来的寒门，道“咱们怎么说也都是国子学的生徒，各个身有解额，读学堂是为来年开春省试补习的，这种寒门乡贡出来的，凭什么同咱们坐在一间屋子里读书？”

荣蒸认识的狐朋狗友众多，将小道消息吐露出来，道“不知道了吧，这是梁夫子的外甥……”

闻言，众人心领神会。

被同窗议论纷纷的不是别人，正是摘下赤金面具的武威郡王莫泫卿，化名莫沦涟，取他与小姑娘初见的沦涟庄之名。

月前，臧凛、臧冽听了那书生的遗言，将话原封不动的转告给莫泫卿。

莫泫卿瞧着那个包裹之物，忽然想到了小姑娘曾经过的窘迫日子，好奇的打开了。

里面有书生片玉的日志，记录了很多过往之事，莫泫卿一口气读完，心中感触良多，暗暗告诉片玉你与吐蕃的仇，自己会替他报，只是眼下时机未到，就算闹起来，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两国若是开战，怕是会影响无数百姓的生活，不如静待良机，再一举将其歼灭。

当下，莫泫卿安排人手去岭南送银钱，还报了平安，只解释说与梁明甫家女儿的婚事取消了，这银钱是给的封口费。

当然，莫泫卿不是那等善男信女，作为他安葬书生，替片玉孝敬老母的报酬，他要借用片玉的解元身份，反正洛水与岭南两地之间隔着千山万水，中间熟人极少，他在从中周旋一下，日后他莫泫卿便可替片玉活下去，借他的身份参加省试。

“噹噹！不准交头接耳，从今日起，沦涟便与汝等有同砚之谊，同窗之间要相敬相爱，君子不可同那小人一般论是非。”梁明甫满脸严肃的手持戒尺，敲了敲书案。

宰相荣铉之子荣沂对着新同桌，作揖道“在下荣沂，日后咱们便是同砚了，幸会！”

莫泫卿回礼，道“幸会，在下莫沦涟。”

随即，荣沂轻轻拍了拍木案上的书籍，道“沦涟不要搭理他们，安心读书，待中了进士，看他们还能笑得出来？”

“多谢！”莫沦涟一派从容淡雅。

随后，梁明甫开始布置专门针对省试的课程安排。

待午休吃饭时，学院门口车水马龙，皆是送饭来的书童。

莫泫卿忽然懂得小姑娘那种眼见别人幸福，自己却只能躲在角落里啃剩饭的感觉，原来没有经历过的人，想要感同身受并不容易。

随后，莫泫卿因如今是寒门学子，又不能去酒楼午膳，正准备钻进藏书阁博览群书，将饿抗过去。

“泫哥哥，澄儿给您送饭来了！”一道女声传来，落入耳间，如泉水叮咚美妙。

莫泫卿一听声音便不禁眉眼含笑，心中犹如流过一捧捧的温泉，浇灌在心田之上，暖滋滋的。

缓步上前的女子，一身浣洗得褪色的粗布衣裙，手挽着一个旧得掉了漆皮的食盒，但却丝毫不显寒酸。

周身在阳光下犹如披上一层金纱，在映照下如仙子挽霞而来。

这时风儿微微吹起女子发顶戴的幕蓠，露出洁白如玉的下巴，淡粉的樱唇微微含笑。

男子对美人有这本能的敏感，单单露出这一角便能敏锐观察出，此女姿容必定上乘。

萧茁不禁也被佳人吸引，上下下下来回瞧个不停，对着莫泫卿，问道“沦涟，此女是谁？”

莫泫卿一字一顿，声音铿锵有力，道“在下的未婚妻！”

就连对女色无感的荣沂，也不例外，不禁直勾勾盯着女子。

暗道：明明一身行头，都还没有自家书童的一件衣裳贵重，只是干干净净而已，可就是觉得穿的极美，没有一丝一毫的贫困，更没有寒门那种见了勋贵，发自骨子里的卑微之感。

但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电闪雷鸣的刹那间，莫泫卿快步上前，挡住了众学子的目光。

荣沂也为自己的举动觉得尴尬，深深作揖道“方才一时失神，失礼之处还请姑娘海涵！”

荣小九不便以真实身份示人，取名程澄，她母亲性程，澄字是大伯荣铉给的字，同堂兄们都一样加了个三点水，特别令她有归属感，也有了家族一致的感觉，不像“荣小九”在荣燕、荣蒸、荣薰面前，总是那般格格不入。

见土豆荣沂多瞧几眼还道歉，荣小九觉得甚为有趣，捂嘴浅笑，道“公子太过客套了，方才小女急着送午膳，并未察觉公子有何失礼，又何须担待什么？”

荣沂见女子化解了尴尬，直起腰身，拱手道“多谢！”

荣小九见荣沂与莫泫卿交好，又是如此有礼的自家堂兄，与那盛气凌人的勋贵不同，遂客套道“小女这里倒是做了午膳，公子若是不嫌弃，便一同来用些？”

当下，荣沂心中大喜，拉着莫泫卿一副亲密的架势，笑道“在下可正饿着呢，又怎会嫌弃！”

莫泫卿欣喜接过食盒，本打算瞧瞧小姑娘为自己特别做了些什么，正满心期待，不成想荣沂这个厚脸皮的，顺子杆子劲往上爬，连婉拒都不拒，就来蹭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