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没办法吗？”金问道。

“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对不起。”银哭着回答，她带着哭腔的声音总是让金无所适从，明明晴空万里，金却觉得浑身酸痛。

“我知道了，你能再说一遍吗？”

“我们，算了吧。”

金默默的点了点头，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她希望能听到银的哭声，这样她就有理由跑回去抱住她。

“嘭！”金关上了房门，盖着被子躺倒在了床上。

“你回来了？怎么盖着被子，这么热的天。”母亲推门进来，连忙掀起金的被子。

“我不热！别管我。”金又将被子盖在了身上。炎热的夏天很快让金出了一身的汗，但她还是将被子盖在身上，仿佛从被子里出去以后，她就不得不接受事实。

3年后

“金，你怎么总是剪这么短的头发啊？”舍友问她。

“这样不热，洗起来方便。”

“今天晚上出去玩吗？老夏买了酒叫我们出去呢。”

“我不去了。”

“你不会又去找那个老头吧？”

“人家是教授，以前很有才的。”

“那是以前，现在呢？算了，那你回来早记得给我留门啊！”

“知道。”金说着将本子装进包里，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老先生。”金进了院子先鞠了一躬。

“哦，是你啊，请进请进。”老先生刚洗完脚，将水倒在了院子里。

“怎么了，今天找我来又想打听什么？”老先生向金递了半块馍，金摇了摇头，“我吃过了才来的。”

“你每次都这么说，我干完活赶到家洗完了饭才好，你从那头跑过来，哪来的饭吃？吃吧，这么大的人饿坏怎么行。念晴！再拿副筷子！”

“我真的吃过了！这样，您先吃，吃完了再叫我进屋。”金说完没等老先生说话就跑到了院子里。天渐渐黑了下来，外面闹腾的孩子都被母亲骂骂咧咧的领了回家。

“说吧，我知道的都会告诉你。”

“老先生，我看了你给我的书，书很不错，只是有一点我不明白，为什么怪物一开始不被人们所接受呢？难道就因为他长得丑吗？”

“人们对自己不了解的东西总是第一时间恐惧，这是本能。”

“那您觉得如果大家对他一开始予以接受，他和弗兰肯斯坦的命运会改变吗？”

“不会。”

“为什么？”金震惊地问道，她原本以为一定会得到肯定的回答。

“如果怪物和弗兰肯斯坦的命运想改变，那取决于他们自己而不是别人接受与不接受。”

“可是他们自己真的能做到吗？”

“不知道，不过我一直觉得，如果怪物能再多了解一些关于人类的知识，他可能就不会对人类那么绝望，他就不会要求弗兰肯斯坦去做另一个他出来，而是将自己变为可以被人类接受的怪物。”

“人类真的会接受一个怪物吗？”

“当然，虽然人类对未知事物抱有恐惧，但人类从未停止过对未知的探索，所以人类内心有对好奇的包容。”

金默默地点了点头。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没什么了，您再跟我讲讲维京海盗吧。”

“嘿！好，上次讲哪了？”老先生一下来了兴致，连忙坐直了身子。他眉飞色舞的比划着，每到刺激关头声音都压得很低，金笑着不停点头，心里却想着别的事情。

“那我先回去了。”

“快回去，都这么黑了。”老先生的太太瞪了一眼老先生，还让他送送金。于是老先生金走到了院门外。

“不用了，老先生，您快进去吧。”

“等下，我有话跟你说。”

“什么事？”

“你对怪物最后逃跑的结局满意吗？”

“……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满不满意这个结局，我希望能有更好的结局，但我总觉得这已经是怪物能有的最好结局了。”

“会有更好的结局的，只要人们愿意去透过怪物的外表去了解怪物的内心，他们就会发现，所谓的“怪物”比我们想象的好的多。”

“我知道了，谢谢您。”

“再记住一句话：你心地善良，就绝不会是个怪物。”

“嗯，我记住了。”金向老先生鞠了一躬，然后扭头朝着宿舍跑。她边跑步子越轻快，泛起的月光下眼睛都在笑。

10年后

“你有什么打算？”

“我不会麻烦你们的，我已经找好地方住了。”

“傻孩子，就算离婚，妈怎么会不让你回来呢？”

银摇了摇头，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她摸了一下胳膊上的淤青，疼的身体颤了一下，但她强忍住疼痛没让母亲察觉。

就快了，就快了。银跟自己说道。

“喂，出去吃饭吧。”

“不了，不了。”金笑着挥了挥手。

“你也太抠了，每天就吃馒头，不怕身体饿坏了吗？”

“没事，我就爱吃馒头。”

“我请客，总行了吧？”

“真的不了，我晚上还有事呢。”

“诶呦，就没见过你这么省的女人，又不指望你买车买房，这么抠干什么！”

“习惯了。你去吧，我会等你回来的。”

“唉，真拿你没办法，那我走了。”

“嗯。”金回应道，门关上后，又只剩她一个人了。那种难以言表的孤独感又袭面而来，让金无处躲闪，她很快嚼不下嘴里的馒头，瘫倒在椅子上。

我在这里，在干什么啊！

1年后

“金，你今年还是不回家吗？”

“对。”

“和家里矛盾这么大吗？”

“也不是，只是习惯了而已。你快走吧，别错过了火车。”同事点点头提着大包小包离开了，金则拿起暖水瓶准备去打洗脚水。

回来的路上天空下起了小雨，落在地上的滴答声让金不禁遐想：家里是不是又下雪了呢？这种想法环绕在她脑海迟迟不去，于是她怀着胸中的冲动跑去了火车站。

“姑姑，吃饭了。”

“姑姑吃过了，你快去吧。”

“你都在这等一天了，在等谁啊？”

“没有等谁，你快回去吧。”

天完全黑了下来，村口唯一的路灯也亮了起来，外面越来越冷了，银的心却渐渐暖了起来，明晃晃的光照下，银看着旁边的影子满怀期望。

“姑姑，快回去吧！要开始了。”小侄女又跑出来喊她。

“知道了。”银笑着跟侄女说道，然后迟迟望着村口明晃晃的路灯，过了一会，雪花落在她脖子上，才将她惊醒过来。

“新年快乐。”银小声嘀咕道。

金垂头丧气的坐在路边，她不知道春节的票原来这么难买。天越来越黑，路上的行人也变得越来越少，终于街上没有人了以后，金独自一个人往回走着，走到一半她哭了起来，可能是因为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她哭的声音越来越放肆，只不过在这新春佳节，没有一个人能听到。

等金回到住处，她的眼泪已经不再流了。

15年后

“真的不行吗？”对方问道。

“不行。”金望着窗外回答道。

“为什么，你都40了，还在等什么呢？”

金一句话也没说。窗外晴朗无云，阳光明媚，让金十分的不舒服。她不喜欢阳光明媚的天气。

“我哪点比不上她？”

“不是。”

“而且，你们不是也没真正交往过吗？她都不一定真的是我们这样的人，而我是真正喜欢你的！”

“我知道。”

“那为什么！为什么我就不行呢？”

“你才20多岁，干嘛喜欢我一个老太婆。”

“呵，有什么用呢？你还是看都不看我一眼。”对方终于放弃了，站起身离开了。金依然呆坐在椅子上，听着店内放的不知名的歌曲。

“是时候了吧。”

金坐上了火车，摇摇晃晃一晚上没能睡着。等回到故乡后，她走到村口停了下来，没有朝家的方向走去。她发现以前都和以前不一样了，她甚至找不到银的家在哪边。

“请问，您认不认识一个叫银的姑娘。”

“认识。”门口坐着的老大爷点了点头。

“那您知道她现在在哪吗？”

“不知道，搬走得有几年了。”

“哦，谢谢您。”金没有一丝沮丧，反而很庆幸这种翻天覆地的变化。她知道，时代变了。

19年后

“这孩子父母是怎么没的？”

“父亲外出打工从楼上摔下来的，母亲后来不知踪影了。”

“孩子没有亲戚吗？”

“亲戚们都不愿意收养这孩子，所以我就申请了。”

“可你岁数都这么大了，收养个孩子好吗？”侄女问银。

“没事，我能照顾她的。”

“可是你都没有过孩子，而且她还需要喂奶。”

“我跟居委会的人都提过了，大家会想办法的，你别担心了。”

“你还是再找个人吧。”

“不用找，她会来找我的。”

“来找你？什么意思？”

银笑而不语，窗外的阳光很好，只可惜被前面的楼挡住了。

4年后

“您节哀顺变。”来葬礼的每个人都跟银这么说，银向他们点了点头以示回礼。她抬头看着摆在中间的母亲照片，缓缓的点了点头。

这些年，我做的足够了吗？妈妈。

“你还是那么漂亮。”银被对方的话震惊到，忍不住抬起头来，只见面前的老太太竖起手指在唇前，然后轻声说道：“银，我回来了。”

“是吗，没让我等太久嘛。”银咧开嘴笑了笑，抓住了金伸出的手，和她缓缓离开了葬礼现场。

“这么多年，你怎么没生个孩子？”金问道。

“因为我一直觉得自己还没准备好做一个母亲。你呢，结婚了吗？”

金摇了摇头。

“我结了两次，第二次的丈夫是一个很和蔼的人。”

“是吗？那就好。”金说着握紧了银的手。

“你没有找个人吗？”

金摇了摇头。

“你都没结婚过？”

金还是摇了摇头。

“那这些年你幸福吗？”

“你呢？幸福吗？”

“嗯，很幸福。”

“为什么？”

“因为每一天我都能盼着你回来。”

“是吗？那我也很幸福。”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有人在等我。”金抬头望着天空，阴暗的天空这时终于有了阳光，但她还是不太适应晴天。

“你喜欢晴天吗？”

金皱着眉摇了摇头。

“我喜欢晴天，总是能想起小时候我们一起在山间奔跑的时候，你那时总是跑得很快，我总是怕跟丢了你。”

“我都不知道，这样啊。嗯，晴天确实不错。”金忍不住笑了一下。

“笑什么？”

“没什么，我去过你家了，那个小女孩是你收养的孩子？”

“嗯，一年前收养的。”

“叫什么名字。”

“濡沫。”

“相濡以沫？”

“对。”

“嗯，是个好名字。”金点了点头。

“我们走吧。”

两人手拉手继续朝着前走，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我还在等你的？”

“你和我分开后，我去了很远的地方。但我一直都没法忘记你跟我说的每一句话，后来我才明白，你为什么当时说算了而不是说再也不见。你也想万一有一天可以与我重逢。”

“嗯，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再找到我，但我始终相信你一直在找我。”

金说着又握紧了银的手，银反握回去，一刻都不想再松开。

“我们要去哪？”

“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的约定吗？”

“嗯，记得。”

“你说你喜欢那个城市，想要在那个城市生活，在那里，”

“在那里和你坐着一起看夕阳。一直从年轻看到老。”银回答道。“可惜我们已经变老了。”

“怎么会，你在我眼里一直都是那个爱笑的女孩。”金看着银，满眼都是她曾经的模样。

“后来呢？后来呢？”董慧急忙问黄爱凌。

“后来她们就搬到这来了。”黄爱凌回答。

“哇，真是好感人的爱情啊！”

“是吧？”

“我又相信爱情了！”董慧激动地说。“你说，她们两人是怎么坚持这么多年的？”

“嗯……可能这是她们共同的梦想吧。”黄爱凌不禁心跳不已。她不禁想起了席慕蓉的那句话：爱，原来是没有名字的，在相遇之前等待的，就是它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