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BarocM这一支乐队里头的成员脾气其实都算不上好，除了谢止离是一个软包子之外，其他人或多或少都会有唯我独尊的时候。

叶伴歌和狄肖毓大部分时间都是这样的人，虽然气质不相同，但骨子里都发着黑；安真作威作福惯了，很不耐被人管教；耿时森看着好说话，但是真正好说话的人也不会为了一个不太明朗的前程去离家出走。

大概是活到十六岁，顺风顺水惯了的安真一直以来都是小霸王脾气，按照叶伴歌的话来说，就是安真的小脾气跟小学生一个样，正处在好面子、不服教的中二病时期。之前因为见识过叶伴歌的手段，也因为条件交换，安真加入乐队的时候就不是自愿的，这个问题继续压下去肯定哪一天就会爆发出来，叶伴歌就想着在选秀开始之前，先让安真改掉这些小毛病，这一次安真发难，他也就顺理成章地推动了事情的发展。

原本叶伴歌以为，安真被自己气走了之后，谢止离会追上去，到时候他就要一口气解决两个人的问题，但没想到的是，谢止离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改掉了安真跟屁虫的习惯，成为了一个会独立决策的人，在让叶伴歌觉得意外的同时，也让安真的事情好解决多了。

毕竟啊，人都是这样的，矫情的人在有了一个支持者之后就会更加作死。

但是，叶伴歌还是想问一句：“你不是安真的小弟，一直都跟在安真的身边，这一次怎么就不跟上去看看了？”

谢止离脸上的表情有点沉重，叶伴歌觉得有点吃惊，这副表情，一看就知道是在认真思考，要知道，以前这种事是绝对不会发生在谢止离身上。

“其实，我职中毕业之后，就应该出去找工作，我家比较穷，弟弟妹妹都还在上学，尤其是我弟弟，他说不定到时候还可以考上大学，以后需要花钱的地方很多。作为家里的老大，我应该脚踏实地去打工才对，这也是家里对我的期望。他们没有一个人看好乐队的前途。我也知道，不说出不出名，乐队能不能赚到钱都是一个问题，脑子稍微清醒一点的话，我就应该离开乐队，出去找一份稳定的工作收入。”

“之前我和老大稍微商量了一下关于我们未来的事情，那个时候老大很迷茫来着，我们都是职中毕业的学生，很多像是我们这么大的人都还在读书，这个学历，出去都不知道要干什么。老大他还好，他们家有海鲜楼，他父母一点都不在乎他的学习成绩，就是因为即便老大在外头找不到工作，还可以回家里开海鲜楼。但我不是，我家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我继承的，除了去打工没有其他的选择。”

“虽然我们职中学生是有分专业的，但是哪一个公司会招职中的学生？现在大专的学生工作都算不上好找了。我算算看，可能就是要去周黑鸭、长沙臭豆腐这一类的店里去打工。可是这样能赚到多少钱？以后能有多大出息？可是如果要拼脑子的话，我又拼不过别人，就想着，跟你们拼一把，一年的时间，看看我能走多远，如果不行的话，我就退出。”

这些话让叶伴歌心里有点堵堵的，他扭开头，不愿意去看谢止离的脸。

虽然他一直都跟所有人说，他们最后一定会成功的，但实际上，他心里也很没底。

这种事情，本来就不好说。

可是啊，却有一个人，把他的未来赌在了这上面。

他本来负担着耿时森和狄肖毓的未来，心里还不算沉重，但是加上一个谢止离，不知道为什么，瞬间就觉得喘不上气来。

MD，所以他一开始就没打算要找穷娃子加入乐队……

谢止离没看出叶伴歌的不自在和沉重，继续说：“所以啊，对于你们来说，可能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但是对我来说，就一年，所以我真的没有时间了。”

真的没有时间了……

叶伴歌抬起头来，谢止离长得比他高太多了，每一次抬头看他的时候，叶伴歌都会觉得心里不舒服，所以一直以来，他都不乐意去看他，但是那点男人骨子里地自尊在这个时候消失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觉得，此刻谢止离身上带了点自己的影子，忍不住讥笑了：“随便你。那你多花点时间在这里练习吧，我先走了。”

他突然觉得喘不上气来，脑子里莫名其妙地多出了一堆的东西，坐在天台上晒太阳的奶奶，刚刚学开车的爸爸，医院里医生的那一张脸，那些在岁月中日渐模糊的脸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清晰，闭上眼睛，似乎还能听到那些声音——

“……阿臻，奶奶从来不要求你以后有出息，但是你也不能成为混混啊。”

“阿臻！你赶紧从车上给我下来！小孩子是开不了车的！”

“……阿臻，你说，爸爸是不是很没出息？”

“奶奶不能陪你长大，以后陪在身边的只有你爸爸，所以你要对你爸爸好一点，知道吗？”

“阿臻，爸爸好像真的生病了，怎么办？阿臻啊，你还要上学，你这么聪明一定可以考上大学的，爸爸不想拖累你……”

医院消毒水的味道从脑子里飘出来，火车呜呜地开过来，轰隆隆地开过去，回忆戛然而止，脑袋疼得要死，胸口的气息更加不稳，叶伴歌佝偻着，一只手叉在腰上，另外一只手努力揉着胸口。

MD，这么一群人，总是要蹦出来提醒一下自己，他曾经也有家人，曾经他也有自己想要完成的梦想……

“不需要了，都是不需要的……”叶伴歌囔囔自语，抬起头来，看到了停在自己眼前的皮卡，笑得很肆意，“老子迟早要把你这辆破车换掉。”

他坐上车，稳当当地坐在驾驶座上，小时候他也坐在这里过，脚伸出去，都踩不到油门，而现在他却可以一脚踩下油门，时速开到一百去，再也没有谁会在背后大叫着，要让他下去。

他把一块皮肉从自己身上扯下去了，鲜血淋漓的，却喊着，不痛不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