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屠子的话一出来，全场安静了几分，时父一眼扫过来，看着狼屠子，眼睛里仿佛是要喷出火来。

之前他还觉得，自家儿子有可能会带坏耿时森，但现在这两个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熟，耿时森做乐队的事情扯不到狼屠子身上。

可他还是生气，气狼屠子活到现在还不懂得要怎么去看人的脸色，这种事情确实要说出来，但是不能挑在这时候说，这话一出来，他二大爷的生日宴还没开始，就冷场了。

耿时森看着狼屠子，勉强笑了笑：“表哥说什么？地下乐队？啊，对了，你之前是看到了我和叶臻走在一起，对吧？叶臻是我们学校11级毕业的学长，是苟老师的弟子，因为他是11级的高考状元，而且还是全国状元，所以苟老师要我跟他多多走动，跟学长取经一下。不过听说学长现在确实是在发展副业，做地下乐队，怎么？时朗表哥是和叶臻认识吗？”

说着假惺惺的话，耿时森都觉得恶心，此时他觉得自己仿佛是个古言中的女配绿茶婊一样。可这种情况下又不得不装模作样，只能祈祷狼屠子可以不在这个话题上面继续纠缠了。

可惜啊，人家就是冲着这个来的，怎么可能看着耿时森求饶的眼神就轻易松口？

他恶劣地笑着，张开嘴：“是吗？我怎么记得叶臻那个家伙现在改名叫做叶伴歌，要进娱乐圈来着？那家伙现在不是还在招兵买马，说要组建一支乐队吗？但是他背后又没有一家娱乐公司撑腰，说出那些话跟异想天开有什么区别？不过，既然你是跟他读书，那也好，只要跟他读书就好了，那家伙性格古怪，说的话你一个字都不要相信，更要担心别被他给拐进了他的那个乐队里，我以前搞过乐队，所以我知道这就是一个无底洞。”

狼屠子看着耿时森，表情分外真诚，仿佛是真心为了耿时森着想。

时父盯着狼屠子看，龇牙欲裂。

这个时候说什么话不成，还偏偏在亲戚们面前把自己离家出走去搞乐队的事情说出来？还能不能有点脑子了！没看见边上的亲戚看着自己的眼神都带上点同情来了吗？

做人就是要多读书，看看自家儿子这样子就知道知识的重要性了。

狼屠子这话确实是没有把耿时森在做乐队的事情给说出来，可是，没说出来又怎么样？边上的人已经将信将疑了，尤其是耿父的脸色，已经阴沉得好像狂风暴雨来临之前的天空，他似乎已经确信了，耿时森就好像是狼屠子说的那样，跟着之前见过的那个不良少年一起做乐队。

耿时森知道，自己是真的完了，看看耿父的表情就知道了，这件事绝对不可能就这么结束。

接下来的聚会，耿时森分分秒秒都想着要快速逃离这个家，恨不得立刻跑得远远的，让耿父在生日宴结束之后找不到自己。

耿时雨也开始坐立不安，他和耿时森一直都是那种以乖巧的形象面向亲戚的人，哪怕是耿时森，不管在学校的时候再怎么表现出阳光的一面，在耿父和耿母面前绝对是乖巧。耿时雨有时候会不知道是这乖巧的面具戴了太长的时间，还是他确实如此乖巧，总之现在，隐隐的，他有一种人设将崩的恐慌感，同时一直在内心深处死死抑制住是叛逆也涌了上来，汹涌澎湃，来得莫名其妙。

生日宴结束，耿家人在回去的车上，耿父开着车，耿母坐在驾驶座上，车内的空气略微有些窒息，耿时森祈祷着这样的时刻能够立刻过去，可惜，耿父最终还是开口问了：“阿森，你告诉我，你有没有像你表哥说的那样，去搞那个什么地下乐队去了？”

“没有。”耿时森一如既往坚持着自己的答案。

耿父也不管他的回答是什么，开口就是一顿教育：“你看见你那个叫做时朗的表哥了吗？他是时家有名的钢琴天才，考取十级证书的时间比你早多了。他和你不一样，你读书能进年段前十，但是他的成绩在班级里就是中游水平。所有人都以为他以后就是学习钢琴的，要做钢琴家的，因此根本没有人去督促他好好学习。谁知道后来，他居然离家出走。高中才毕业，大学也没读，直接离家出走，这基本上就是在把自己从上流社会推到三流上去。”

“也是因为这个表哥的事情，所以你初中的时候，说要好好读书，不想弹钢琴了，我们才会答应你。我们都是为了你好，希望你以后不要太辛苦。你当然可以选择你自己想要走的路，但是走上那条路的前提是，你能看得清楚那条路到底该怎么走？尽头有什么在等你？如果走上去之后，才发现，事情和你想想中的不太一样，那么也请你立刻回来，不要一条路走到黑。最重要的是，你做一件事的时候要看清楚你的合作伙伴，有些伙伴能够跟你一起打拼事业，但是有些人只能勾得你堕落，让你变得不再是你自己。”

耿时森听着这句话，心里满是不赞同。

这个世界上，到底什么是上流社会，什么是三流之路？

法律上，人生而平等，说法律赋予人的权力是一样的，但实际上呢？不管社会性质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还是会给人自己分出个高低贵贱来，而出身便是最开始区分这上流和三流的一种方式。说白了，就是钱，就是资本金，就是权力和地位。

按照耿父的说法，那叶伴歌就是下三流的人，他没有一个有钱有权的父亲，也没有靠着自己去打拼一份让人能够赞同的事业，明明是水木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明明可以成为主导这个时代的软件工程师，却自甘堕落，要去做下三流的戏子……但就是这样堕落的叶伴歌，却让耿时森觉得分外厉害，分外崇拜。

耿时森反驳：“爸，按照你说的话，那我表哥他就是三流的人了？”

耿父怒斥了一句：“说什么胡话，你表格他父母难道不厉害吗？你表哥才不是三流的人。”

可是啊，你们刚才还说如果我去搞乐队的话，那我就是成了三流的人，可是呢？你们的社会地位难道不比他父母要高吗？

大人总是高高在上，摆出一副不管他说什么都是正确的姿态，但实际上，他前后的话也会出现悖论，而他却一点都不觉得这是悖论……

耿时森不想说话了，有些话，他实在是说不出口。

到了现在这一刻，他才发现，原来，在父母眼里，他和那个阴恻恻的狼屠子，其实是同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