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尘得知顾奶娘去世时，因为知晓林棠心痛难忍，故此便没过多表现自己难过，反倒一味的安慰林棠。

但他自小也是跟着顾奶娘的，又怎会对她没有感情，知晓葬在何处后，便在那里跪了三个夜晚，以表守灵。

白天装作何事都没有发生，与小棠在一处，等到夜深人静时，在悄悄出去，原以为这些没有人知晓，却还是被长命看在了眼里。

上山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寻了蒙肃，问道：“当初家中小厮来山上寻我，师父为何不通知我一声？”

蒙肃在凉亭内斟上茶，“我为何要通知你？”

“顾奶娘从小将我抚养长大，难道师父认为，我不该去跪顾奶娘的灵柩吗？”

他泰然自若，“你不是跪了？”

“可那是事后！”

“事中如何？事后又如何？难道世人都应沉寂在亲友死亡的悲痛中吗？”

归尘怔住，当初他知晓顾奶娘去世后为何要安慰小棠？而如今又有何缘由来质问师父？

逝者已矣，生者该如何？

沉寂悲伤？抑或随逝者而去？

不是。

生者，当如斯。

蒙肃再去瞧他的眼神，早已没了刚来时的愤怒，便说道：“来，过来吃杯茶。”

思绪回到现在，趴在屋檐上偷听的归尘，被蒙肃叫进来，做坏事的孩子准备接受师父的责罚。

却不料，蒙肃仍是让他过去吃茶。

“师父，你不罚我？”

蒙肃长舒了一口气，“罚你作何？”

归尘见蒙肃不罚自己，话便说得大胆了些，“师父，我刚刚用一个人的线索卜了一卦，倒是解出了些东西。”

“讲来听听。”

“先前蒙络提起，有一妇人常在他下山后尾随，经他身体相貌描述，我猜测是我所熟之人。”

蒙肃在此打断，“你大可直接称呼。”

“是，师父。是顾奶娘。刚刚我用顾奶娘的生辰八字卜了一卦，发现，她有一儿一女，而且，皆不在身边，久活于世。之后，我便对上蒙络的生辰八字，发现二者吻合。”

“不错。”

“师父？”归尘从未见过蒙肃一脸严肃的夸人，当下便觉不妙。

只看蒙肃饮下一口茶，说道：“之后，之后打算如何？”

“什么之后？”

“知晓这些之后。”

归尘婉言，“师父，并无之后。就如师父所言，有些事，卜出有益，有些事，卜出无益。既是无益之事，那为何要卜算。”

看到蒙肃神色恢复成往常，归尘倒是松下口气，直言道：“师父，坦言虽是正义，但，慎言，才是道义。”

“你去看看蒙络吧。”

循着那欢快的笛声，一路追到山崖旁的树上，“蒙络师兄！”还以为他如今是多么伤心。

蒙络一跃而下，“你来作何？”

“师父让我来找你。”

蒙络出门后，本是想找归尘一起再去烤鱼，可找了一路都未发现他的踪影，便问道：“你刚才去了何处？”

“我就在屋顶上。”

蒙络看着那张朴实无华的脸，用拿竹笛的手意味深长的拍了拍他的肩头，感慨道：“看来那老道还蛮喜欢你。”

“蒙络师兄何出此言？”

他戏虐回道：“那你如今还能安然站在此啊！”

熟知他的心性，归尘装作一副撑不住的模样，佯装向蒙络倒去，“不瞒蒙络师兄，其实，我已???咳咳???”

“滚！”一脸嫌弃，但并未将他推出去。

这天晚上，蒙络问他，“为何在你知晓并未林府亲生骨血时，那般开心？”

“你记得小棠吗？”

提起林棠，蒙络倒是咬牙切齿，“自然。”

加上他的那副表情，蒙络似乎恍然大悟，“你该不会???”

“没你想的那么龌龊！”

“其实，就算是以三哥的身份能陪伴她一生，护她一世也好。”

蒙络鄙视道：“算了吧，瞧你刚才那副样子，师兄懂你！”

“你可有心仪之人？”

很显然的停顿，“没有！”

打断归尘的质疑，“赶紧睡吧，明日还有早课！”

有时便在想，若那玉面小郎君是小娘子，或许，还能称得上是心仪之人。

广德二年（764年）

还差几日便是归尘的生辰了，也就意味着，还有几日，他便要离开道观了。

不过正如当初归尘口中所言，他想何时在上来，都可以，主要是看蒙肃答不答应了，反正就算他没在道观修行学习，他仍是会时不时被扔上来。

所以分别的时候倒像是往日他回家一般，蒙肃自然也没有像归真那次，那般伤感。

只不过，原本归尘想要三拜恩师的，却被蒙肃拦住，“别拜了！等你何时不再来我这道观时，再拜也不迟。”

“是，师父！那归尘便下山了！”

蒙络朝他挥挥手，“等我去找你啊！”

走到山下，便远远看到朝自己跑来穿着素衫的林棠，一把抱在怀里，良久，两人才松开，将身上的东西尽数放进马车里，二人一人骑着一匹马，便踏上回府的路。

询问林棠为何穿着素衫后，林泽才得知，原来林棠的外祖，英勇善战的大将军-李光弼去世了。

当真是世事无常。

更可恨，此番，林棠身边又没有他的陪伴，何事都叫她一介女子独自承担。

林棠知晓他的自责，她也知晓林泽曾瞒着众人在顾奶娘坟前跪了三夜，便寻了个由头，与他一同去顾奶娘的坟前去祭拜了一番。

顾奶娘身前时，林棠总是会缠着她，跟她一起放风筝，此番同样将风筝带来，林泽开始引线，放飞，林棠则跪在坟前，跟她讲了讲话。

之后回府的路上，又碰上极其讨人厌的颜覠。

不过，颜覠的到来，倒是令林泽有了一丝危机感，女子及笄便会出嫁，他可能留不了她多久了。

但回家之后，他们二人还是如往常一般嬉戏打闹，林棠更是不能离开林泽，做什么都要与林泽在一处，这让林泽的心中安稳了许多。

可是，终会应了那句女大不中留。

自从林棠从李光弼十一月十四日的葬礼回来，整个人都不打对劲，总会时不时的发愣，傻笑。

永泰元年（765年）二月十五日。

随着林博识一起来长安，林泽去东市买些瓜果时，听到马口行那侧，有个相熟的声音，放眼望去，竟是个女奴，由于价格不贵，便将她买回家，送给林棠，做了个女婢。

却不曾想到，去了个东市的功夫，林棠已经许配给了他人。

更想不到，买回的这个女婢，日后是多大的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