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云成，想敞开心扉聊聊这些棘手的事，而他似乎没有和我聊天的兴致。

“和他在一起，你应该预料到这些麻烦。”

“避免烦恼唯一的办法，就是离开他。”

“他和28th，不是单选题，他可以随你去美国发展。关键在于，他的家人能接受你吗？他能够无视夏文熙的死活吗？他能够放弃易晴治疗的希望吗？”

他漠然的回答和反问让我无语凝噎。

此时，我只有最后一个倾诉对象，阿尧。

听我讲完这狗血的剧情，他依然保持着温暖的笑容。

“你在发愁什么？”他问。

“这么复杂的境遇，不该发愁吗？”

“在我看来，并没有什么不能解决。只要你们真心相爱，任何困难都不是困难。”

“哈，我终于找到高人了，赶紧给我支几招。”

“首先，他妈妈，一个常年居住在疗养院的女人，不用和你朝夕相处，有什么可怕的？她患有精神疾病，言语过分一些，你也无需在意，少见面就好。其次，他妹妹，她是你们这些年的症结所在，我建议，分开居住，由专业护理人员照顾她的饮食起居，距离不要太远，方便他随时陪伴。她没有独立生活能力，完全依附于哥哥生存，她知道哥哥疼她，所以闹闹脾气，假以时日，她会慢慢习惯，接受你，接受自己的人生，因为她别无选择。最后，夏文熙，以自虐的方式去留住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注定不会有完满的结局，她若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始终不肯放手，无论你和骆易阳怎样选择，她都只能亲手为自己制造一个悲剧，这悲剧和任何人无关。”

“听你这么一说，我好像在庸人自扰。”

“哈哈，所有的烦恼都由心起。越在意，就越烦恼。”他用舌头在口中弹出一声脆响，同时冲我顽皮的眨了眨眼睛，“如果有一天你醒来，发现自己在一个密闭的房间，无法外出，你会不会很苦恼？”

“当然！那不成囚徒了么？”

“如果把房间扩大，十倍、百倍、万倍……扩大到你这辈子都走不到头，并且放置蓝天白云、各种植被和物种，你觉得如何？”

“会没那么压抑，但只有我一个人，还是挺无聊。”

“Ok，那就再放置千千万万的人，邻居、小贩、白领、政客、警察、盗贼……”

“就像我们生活的世界？”

“嗯，这个时候，你心中还有一个最大的疑问。”

“我从哪里来？为什么会进入这个房间？”

“Bingo！这时候你的父母出现了，无数的孕妇和孩子出现了，无数的人告诉你，不要质疑，你就是这么来的！所有人都是这么来的！好了，你可以无比安心的生活在这个眼花缭乱的大千世界了，呼吸着自由的空气，驰骋在草原和江海，多么美好的生命！”

“可是，我们仍在监狱之中，受自然规则和社会法则的支配。”

“所以，凡事就看你怎么想，也许残酷的真相就在那里，但你依然可以过得很快乐。能力极限范围之内的抗争让你获得存在的意义，能力极限范围之外的抗争只会消磨你向上的意志。”

“不思进取和随遇而安，看起来好像差不多，但从境界上来讲，天差地别。阿尧，你是真的活明白了。”

“神明在上，谁敢说自己活明白了？”他笑着递给我一杯酒。

我拿过一饮而尽。

三天后，骆驼告诉我，文熙的孩子保住了，但她的情绪直接影响到她的身体状况，随时可能出现危险。

我从他的眼眸中读出了答案，在意料之中却又令我心生恐惧。我没有立即说破，等着他自己讲出来。

“也许你很难想象，文熙是一位公益热衷者。”他摘了眼镜，用软布擦拭，这样便不用和我有眼神交流。

我静静等着他接下来的讲述。

“她一有时间就会去养老院、孤儿院，还有宠物收容所。在偏远山区她投资建学校，还大力支持非洲的援助医疗。”

“这不像她的性格。”

“你不了解真实的她。她是一只刺猬，没错。但她只会在感到威胁的时候把硬刺竖起，摆出张牙舞爪的模样，那不过是想吓唬对方知难而退。阴暗的童年，难以抹去的经历让她憎恨强者，同情弱者。她没有安全感，她时时刻刻都高耸着耳朵，探查危险的降临。她害怕受到伤害，因为她知道自己无力抵御。正是如此，她对那些更加无助的弱势群体有种强烈的保护欲。老人、孩子、病人、动物，他们眼中的文熙亲切、温柔、无私、善良。”

“她童年经历了什么？”

“夏元稹的为人你应该了解，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为了满足自己不断扩张的野心，他什么都肯牺牲，包括家庭。”

“他只有夏文熙一个女儿，对她百般呵护，她的童年总好过我们吧。”

“有时候比打骂更残忍的，是对心灵的摧残。在她5岁那年，她亲眼看到爸爸为了一个女人，撕扯着她妈妈的头发，将她踢下楼。而那个第三者涂着红艳的唇膏，抄着手在一旁得意的冷笑。她吓得不敢出声，蜷缩在角落里哭泣，怀中紧紧抱着妈妈送她的毛绒兔子。之后，那个女人搬进她的家，成为了她的新妈妈，他们在她面前肆无忌惮的亲热，丝毫不在意她的存在。日子一天天过去，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她很想见妈妈，但一次也没有提起过，因为她觉得爸爸已经不能再信赖和依靠，他更像是一个陌生人。”

“她妈妈是夏元稹利用的女人之一？”

“嗯。她也曾是大家闺秀，父亲经营着很大的一间服装厂，夏元稹通过婚姻赢得了服装厂的控制权，等到他们父女没有利用价值了，他便物色了新的猎物，将他们弃于不顾。当然，后来那些女人的下场和她妈妈并无不同。”

“她不想步妈妈后尘，不想被人利用再抛弃，所以她敏感、多疑，看似泼辣的背后其实是不可终日的惶恐。她将你视为人生的赌注，失去你，她便会失去整个人生，再也不会相信幸福这种东西。”我沉吟着。

“所以……”他停顿，低下头去。

“没有你，就算死不了，她也是一具行尸走肉。”

“我一生最大的两个错误，一是没有看好易晴；二是不该接受文熙。”

“现在，你要避免第三个错误的发生，对吗？”

“苏桐……”他拥住我，眼中泛起蒙蒙水雾，哀淡的气息像是即将诀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