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离开老师家，他迫不及待的问我，“Miss-Hu说曾逼你和我绝交，什么意思？我出国后，你真的为我伤心过？”

“Whatever。”我觉得现在说什么都没意义。

“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会高中肄业？汪梵为什么走得那么早？她是生病，还是遇到了意外？”他简直变成了十万个为什么。

“那么久远的事，对你来说还重要吗？”

“是！很重要！”

“可是，对于现在的我而言，一点也不重要了。”

我走进街边一家服装店，随便挑了件外套，然后把他的大衣扔回给他。

“谢谢。”我冷冷的说。

“苏桐！”他攥紧我的胳膊，“告诉我！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我淡淡扫了他一眼，心中苍凉如冬日的沙漠，格外空旷寂静。

“你知道吗？曾有某一时刻，我很想很想和你好好说说话，但你没有给我机会。如今，你想听，我却不想说了。”

他望着我，目光黯然，动了动唇，没能再追问。

我们继续一前一后默默的走，不知不觉到了江边。

江风如刀，在这样凛冽的冬天，这里真不是一个好去处，除非想来练寒冰掌。

不过这样也有一个好处，没人。

近几年江湾也大力发展旅游，蔡女江也算是个景点，要是风和日暖，来这儿自拍的肯定不少。

我和Johnson找了个长椅坐下，距离不远不近。

他打了个寒颤，问我：“你今天要回家吗？”

“回家？”我呼出一口白雾，“我哪里还有家？”

“你继父……”

“别提他好吗？你要是冷，就赶紧回连崇吧，或者找家酒店。”

“我不冷，感觉挺凉快的。”他上下牙齿不听话的打架。

我不睬他，望着江水出神。

以后我大抵不会再回来了，因为失去了回来的理由。

天色渐晚，他冻得嘴唇发青，我是看不到自己的脸，想必也和他差不多，只是因为心中更冷，所以不觉得。

我拢了拢衣襟，轻叹一声，“回去吧。”

他如遇大赦一般点了点头，“不过我想先吃点东西。”

“好，去哪？”

“蓝莓餐厅。”

这四个字在我心中微微一震，那里是他爸向他妈求婚的地方，同时，也是我跟他绝交的地方。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家店恐怕早就不在了。”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他执意要去，我也不好说些什么。

出乎我的意料，那家店还真在。仿欧式的门头，三个灰泥小尖顶，红砖墙、白窗棂，四盏复古的壁灯，门前还有两个绿色的扶手椅。除了颜色有些古旧，几乎和十几年前一模一样，仿佛在这条日新月异的街道上，它是一个被时光遗忘的角落。

我们走进去，选了个靠窗的位置。

“两位要点什么？”一名胖胖的妇女走了过来。

“你是这儿的老板娘？”我问。

“是呀。”她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问这个。

Johnson把菜单推到我面前。

我摆摆手，跟老板娘说：“给我一杯热茶。”

“干炒牛河，芙蓉虾、豆豉蒸排骨、黄豆猪脚汤。”Johnson未看菜单，脱口而出。

“你常来我们店吗？这几样可都是必点的招牌菜！”老板娘满面笑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

“点太多了吧。”我提示。

“中午在老师家你就没吃什么，晚饭多少吃一些。”

“我吃不下。”悲伤在五脏六腑翻汤倒海，我怎么可能有胃口。

正是放学时间，窗外的学生三三两两，打打闹闹，结伴而行，身上校服的样式和颜色与我们小时候并无太大区别。

店里弥漫着刘若英充满故事感的歌声：请允许我尘埃落定，用沉默埋葬了过去，满身风雨我从海上来，才隐居在这沙漠里。该隐瞒的事总清晰，千言万语只能无语，爱是天时地利的迷信，喔，原来你也在这里。啊！那一个人，是不是只存在梦境里，为什么我用尽全身力气，却换来半生回忆……

泪水再次模糊了我的双眼，今天的我感性到不能自已。但我怎可在他面前放纵自己的眼泪，像个可怜无助的弱者？

我慌忙扯了纸巾抵住眼角。

“想哭就哭吧，干嘛要憋着？”他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一种久违的温情，我不知道那是出于对一个难过至极的人的怜悯，还是看到那些学生忆起了与汪梵往昔的情谊。

“你知道吗？汪梵那个傻丫头曾经默默喜欢过你。”

他微微一惊，“怎么可能？”

“若是她现在还好好活着，一定对你很失望。”

他默默垂下了头。

“不过，你也不会在意，我们只是小时候的玩伴，哪比得上你现在那些有权有势的朋友？对了，还没问你，你怎么会回来？”

“你乘坐的航班上，我就坐在你后面几排，只是你悲伤过度，没有注意到我。”

“你跟踪我？”

“不，我听到你呼唤汪梵的名字，便猜到她出了事，她也是我最好的朋友，理应回来看看。”

“呵~最好的朋友，十几年音信全无，你就是这样对待朋友的？”

“我曾回国找过你们，但你们都搬了家。”

“我们搬家是你离开几年后的事！在那段时间里，我们没有收到你的任何一封书信！”

“苏桐，”他的目光冷了下去，“这要怪，该怪你自己。”

什么？这是什么鬼逻辑？我没力气同他争执，吐了口郁郁之气，淡淡的问：“如果今天埋在墓碑下的那个人是我，你会回来吗？”

他沉默，长长的沉默，但我看到他握着勺子的手在轻轻颤抖。

“年少的时候，遇见一些人，总以为会一生一世。长大后才发现，没什么是长久不变的，境遇会变，人心也会变。所谓天长地久，只是一时的奢念，朝花夕拾，终究过客匆匆，一个不经意的转身，便已物是人非。不过，正是因为世事无常，才能格外珍惜那些普通而平常的瞬间，让它们落进心底，化作永恒，也渐渐变成了一道无法愈合的伤……”我拄着头，望着窗外，喃喃说着，声音很轻很轻，仿佛只是说给自己听。

“其实，很多时候那个人一直都在，只是你以为他走了。”Johnson的声音也极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