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飞扬回头，他背后不知何时蹲了个黑漆漆的生物。

是那个野人。

刹那间，他浑身上下肌肉紧绷，但直觉却相反，告诉他这个野人身上没有任何敌意。

正犹豫着要不要提（和谐）枪防伪，就听顾月白脱口而出道：“六言！”

看到这里，不仅是屏幕里的节目组人员和嘉宾、后期观看的观众，就连延迟两周刚结束封闭训练的陆鸣光也怔愣了片刻。

已经有弹幕将他的疑虑问了出来。

弹幕：我刚才没听错吧？是那两个字吧？

弹幕：好像……是的……

弹幕：怎么啦？顾月白叫得不是“六言”吗？你们听成什么了？这么大惊小怪，不会听成“光哥”了吧？

无辜被cue的陆鸣光：“……”

剪辑很懂行，这一期节目停在了这里。陆鸣光却没有点击下一期，而是拿出手机，拨通了大洋彼岸的那个电话号码。

“嘟、嘟……”

电话那头的人并没有让他等太久，几声过后便接通，欣喜的声音传了过来：“长老！”

哪怕隔着大半个地球，一个多月没见，小弟子对他的热情依旧不减分毫。

然而陆长老什么人？

他冷静自持地道：“叫我什么？”

太熟悉了！这语气这音调这内容！

顾月白下意识捂住了嘴，心说一定是前段时间自己太过放飞，长老也没抽空管他，他才又故态复萌，一不小心就叫顺溜嘴了。

“光哥！是光哥！”他连忙补救道。

陆鸣光无意与他多纠结称呼的问题，他原本也不是为了这个才打电话过来，而是另一件更重要的事。

不等他发问，顾月白自己先开口了。

“光哥，你刚结束封闭训练吗？”

得，还先绕弯子。

陆鸣光“嗯”了声。

顾月白：“那、那我给您说个事儿……”

陆鸣光继续“嗯”，心里却想自己有那么可怕吗？听小弟子的语气小心翼翼，连“您”都用上了。

顾月白沉默了片刻，斟酌着用词道：“我好像找到六言了。”

陆鸣光眉峰微微一挑，他没见过六言，对于野鬼，也只有片面之缘。因此，单纯隔着屏幕叫他去辨认一个野人是不是六言，就算是天极门史上最年轻的长老也只能say sorry。

“好像？”他重复了遍这两个字。

顾月白点头，随即意识到陆鸣光看不见，将节目录制结束后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

“对，那个人，他不止是长得像六言师伯。我一见到他，就莫名觉得亲切。”顾月白回忆起当时的感觉，只觉眼眶热意上涌，无法形容那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感受，“我看着他，就像是看见了六言师伯。虽然我也没见过六言师伯年轻时长什么模样。”

陆鸣光静静听着，听他语气里流露出的迷茫，问道：“是不是那个人，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顾月白犹豫半晌，期期艾艾地道：“长老，我想收养他。”

怎么说呢？对于顾月白的这个想法，陆鸣光并不意外，不论那个人究竟是不是六言，顾月白都会想要将他留在身边吧。小弟子那么心软，当作一个念想也好。

至于眼下的犹豫不决，是怕相处时间一长，混淆了两者的身份，投入感情至深，对人对己都是一种伤害。

陆鸣光略作思索，道：“你大可不必分得那么清。既然天道有指引，让你们在异世重逢，那么他是重生是转世又如何？有没有记忆又如何？”

“什、什么？”顾月白不明白，“万一他们只是长得相似的两个人呢？”

“其实，你心里应该有答案了吧。”陆鸣光一语中的，“大千世界外，是否还有更广阔的宇宙？”他的声音从千万里之外传来，好似天音渺渺，好听到不近人情，“诚如我们所见，大千世界之外还有无数世界。用异世的科学来解释，便是平行时空。”

顾月白有着原主的记忆，当然知道平行时空是什么。

“无数的世界里有着无数个你和无数个我，在大千世界，我是天极门的长老陆鸣光，在异世，我只是一个戏子。或许在别的时间，我甚至不是活物，是朵花是颗草，可不论以何种形态存在，归根到底我们都归属同一本源。”

顾月白瞪大了眼，高扬的尾音里透出对长老的坚决拥护：“怎么可能！长老你肯定是最好的！不论在哪个世界！”

“你……”陆鸣光被他这番话气得好笑，知道顾月白这是听懂了自己的意思，但心里犯倔，便道，“你懂我什么意思。”

“那也是最好的。”顾月白嘟嘴，“不管是哪个世界，你的本源肯定都是最好最顶尖的。”

陆鸣光自己是无所谓，却不明白顾月白如此坚定的信念从何而来，不由问道：“你怎么知道？”

顾月白当着陈飞扬、殷歌和别的人，夸起陆鸣光能说上三天三夜不带喘，但也知道自己这幅狂热粉丝的模样太过，只嘟嘟囔囔道：“反正我就是知道。”

陆鸣光轻笑了声，暂且跳过这个话题，继续之前的问题：“所以，你还在犹豫什么呢？”

顾月白坐在床上，指甲扣着手机壳，掌心热出一层黏腻的汗，潮潮的。

“我、我……”他颇有些紧张，“还怕长老你不同意。”

陆鸣光难得感到无力，却仍是不厌其烦地纠正道：“叫光哥。”

顾月白从善如流：“光哥。”

然后下次又继续忘。

陆鸣光看了眼搁在桌上厚厚一叠的剧本，以及之后半年的行程，眉心微蹙。

小弟子还这样依赖他，可不太好。

他沉吟片刻，道：“有些事，你能自己做主便自行决断。”

顾月白没啃声。

陆鸣光又道：“既然来到了异世，你也不能总想着以前，拘着自己。”

顾月白听他这么说，心里头没来由地慌。

“为什么？”他惶惶不安，“长老你不要我了吗？”

有一个格外粘自己的小弟子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陆鸣光不禁扶额：“我没有说不要……”

“长老，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陆鸣光：“……”

陆鸣光：“我是你长老。”

顾月白泫然欲泣：“所以你就不要管我了吗？”

陆鸣光：“……”

陆鸣光从来没遇上过这种情况，他直觉有哪里不对，可电话那头隐约传来抽泣声，他的心软得比他的思维更快。

“没有不要你。”陆鸣光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但你要知道，不论在哪里，我们都是两个独立的个体。你没必要事事都听从于我。”

陆鸣光本是想说“依附于我”，可想了想，这个词太重，稍有不慎便会伤及顾月白柔软又敏感的心，便换了一个词。

顾月白咬着唇，闷闷不乐。

陆鸣光从来不知道，除了修炼，自己对人还有这样的耐心。

“当然，你遇事拿不定注意时，来问问我也非不可。”

话音刚落，陆鸣光就听顾月白破涕为笑的声音，带着轻微的鼻音，拖长了语调说“我什么都不懂，长老不要烦我”的时候，竟有种撒娇的意味。

陆鸣光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被小弟子给诓了，对方刻意的示弱和展露出的脆弱，都是在诱引他心软。

想通这一点后，陆鸣光的第一反应不是生气，而是自省。

若说诱惑，想他陆鸣光经历得只多不少，从未有过半分动容，可今天却一脚踩进了小弟子这并不高明的“陷阱”里。

是心动吗？

陆鸣光低垂眼睫，视线下移，落到自己左胸口的位置。

所谓心动，并非寻常人所理解的“心动”。他那颗从出生起，便无限接近天道、始终不为凡尘所动摇的心，终于落入尘网了吗？

莫名地，他想起了曾用小号在微博上与顾月白的互动：本是天上逍遥的仙，不为俗尘洒一物。

“唔，长老，我困了，我先挂了！”另一边，心虚的顾月白急急挂断电话，对着床头回味方才自己的举动，真是胆大放肆，连长老也敢设计！

不过，还挺刺激的。

“嘿嘿……”他傻笑了会儿，好在家里没人，不然这副痴傻模样被人拍着流传出去，明日头条又是他：顾月白高岭之花人设已崩！原来本性是个痴呆儿？

好吧，虽然自解约后他就一直走在释放自我的崩人设路上……

顾月白后来做了一张动图，用小号发在网络上。图片是原主难得一见的活泼模样，双手伸展，像新疆小姑娘跳舞一样摇头晃脑，上书几个大字：长老已经三天没有罚我了~

他把图po在小号上。

日月齐光：[月白cp超话]长老已经三天没有罚我了~[动图.gif]

身处夏威夷酒店，临睡前习惯刷一刷微博的陆鸣光：“……”

他盯着这条微博，深情潋滟的桃花眼微微眯起，本该是副风流面向，却透出股不可亲近的薄凉来。

不知少年：@陆鸣光v，不谢//@日月齐光：[月白cp超话]长老已经三天没有罚我了~[动图.gif]

而后动作熟练地切换微博账号。

陆鸣光身份，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