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天又有打戏了！”顾月白自豪，顾月白骄傲。以他在天极门修行多年的功底，应付打戏简直不要太轻松，几乎次次打戏都会收获整个剧组的惊叹。虽然导演那里没有一条过，但锅都不在他！

陆鸣光在等夜场的戏，从八点开始，等到十点半，还没轮到他。他也不气不恼，叫助理去买了热饮和食物分给守在片场外的粉丝们，顺便劝她们早些回去休息。

助理应了是，小跑着离开，就剩陆鸣光一个人坐在长椅上。

灯光从一侧斜斜地照过来，能看见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跳动，好似优雅从容地在弹奏一首钢琴曲。

而事实上，他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顾月白聊天。

“嗯。”陆鸣光想不明白顾月白为什么会为打戏而激动。

甚至可以延伸到更多事上，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大多数人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而如此多变的情绪起伏。

就像顾月白理解不了后山书院藏经阁里那些玄妙深奥的功法一样。

顾月白：“明天又可以吊威亚了！”

陆鸣光：“嗯。”

虽然范围缩小，但他依旧不明白吊威亚有什么可开心的。

顾月白：“明天又能飞起来了！”

陆鸣光这回挑了挑眉，问：“御剑飞行？”

上回说到天极门是剑宗，门下弟子最为得意的一招便是御剑飞行。

啊，尽管御剑飞行没什么攻击力，但重点是帅呀！

对长相出众的人来说，尤为加分。

顾月白还记得那一年点仙大会，许久不曾出山的陆长老御剑而来，风吹得他衣袖飘飘，虽一人负手立于剑上，却给人一种千军万马压近的气势。

也是那一年，众人皆知以容貌闻名修真界的广寒仙子倾心天极门有史以来最为年轻的长老陆鸣光，却不知有个刚入门小弟子，也懵懵懂懂地将那个淡然出尘的身影刻在了心上。

因为心生向往，顾月白学会的第一个法术便是御剑飞行。年岁不大身量不长的他双手掐诀，脚下的桃木剑便吃力地拖着他缓缓飞离地面。

御起桃木剑剑歪歪扭扭地飞过半尺高，顾月白那点儿微末的修为便撑不住，小小的身子从桃木剑上栽倒，摔了个四仰八叉。

师兄弟们见了，笑着说起御剑飞行是每个天极门弟子最想也是最先学会的法术，还谈当年自己初初学会御剑飞行时，从这个山头飞到那个山头去寻师妹……

小小的顾月白双手撑地，需要极目远望，才能隐约瞧见天极门最高那座山的峰顶。云雾蔼蔼，苍松翠木掩映间，有一座清冷宫殿，里边住了个……住了个，他想御剑飞行给他看的人。

虽然时间地点，甚至是身份都不对，但当陆鸣光问起时，他还是怀着一如当初忐忑的像是接受审阅的心情回道：“当然会！”

天极门御剑飞行的名声在外，陆鸣光顾月白要是不会他才奇怪。

陆鸣光淡淡道：“不过是吊威亚。”

怎么能与亲自御剑飞行相提并论呢？

人与人之间的想法总是天差地别。看吧，即便只是这样一件小事，陆鸣光觉得无足轻重，顾月白却想着借此机会重温那些在天极门的时光。

似乎察觉到陆鸣光的漫不经心，顾月白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只是觉得吊威亚的感觉像是以前在山门御剑……”

陆鸣光回想起最近被威压拉来拉去、不甚美好的经历，不禁对顾月白的修为产生里的怀疑：两者体验天差地别，这都能联想到一块儿？

不过陆鸣光虽严苛，却也不是喜欢打击人的性子。他转而问道：“想家了？”

顾月白一怔。“家”这个词对他来说已经有些模糊。凡尘俗世里早没了他的家，那么天极门算家吗？在此之前，顾月白从未想过将天极门当做家。虽然宗门很好，可他太过平凡，每一日驱使着桃木剑从山下摇摇晃晃飞向山门时，都觉得自己在攀登一座高峰。高峰上有他的同门，前辈，师长，他们或严厉或和蔼，却永远不会走下云端，多看他这个低入尘埃的小弟子一眼。

可如今那个站在遥遥云端之上的陆长老，俯身问了他一句“想家了？”。

顾月白心脏砰砰直跳，好似擂鼓，一下下撞击着他的胸腔，回音在耳膜里震荡，千千万万遍，回响的都是这么一句：想家了？

他忽然鼻头一酸，抬手捂住眼眶，一边唾弃自己越来越软弱了，一边庆幸还好早早回了酒店没被人看见这样丢人的一幕。

好半晌，陆鸣光的手机才嗡嗡震动了下。他垂眸看去，对话框里最新消息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嗯。”

陆鸣光忍不住一笑，不论表现得多从容适应，到底还只是个恋家的小孩啊。

王导在叫他了，陆鸣光飞快地回了一句，而后将手机装进衣兜里，脱下外套，只穿着一件轻薄的风衣，修饰出他肩宽腿长的好身材。

而那头，顾月白收获了来自长老的鼓励一句。

“加油。”

带着陆鸣光这一句“加油”，顾月白果真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哪怕从早上八点就开始吊在威压上来来回回晃荡十几圈，但却始终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而没能拍摄成功，他也依旧保持着好心情。

今天拍戏拖飞机的顾月白也依旧在加油呢！

而被严重拖慢进度的胖导演也一如往常那样暴躁，中气十足地一声吼，便惊起了一树早起的鸟儿。

“冉冉你别蹬腿了！这里出场你要仙！要仙！乱蹬什么腿？！”

“怕？有什么好怕的？道具都是检查过的！你放心，我们比你还怕出事！”

“还有你，郑毅！吃软饭的吗？拿个剑软趴趴的，你在床上也是这样的吗？！”

“噗嗤——”胖导演的最后一句令大家笑出了声。尽管知道不应该，可大多数人仍是忍不住抖动肩膀，努力憋笑。

郑毅吊在半空，轻而易举将底下人的反应纳入眼底。他心中惶恐，看每一个人都像是看穿了他卖身求荣的模样。此时吊着威压停在半空，好似被剥光了衣服将一切秘密暴露出来，成为了供人茶余饭后闲谈的谈资。

笑吧。笑吧。看你们还能得意多久。

郑毅目光转向一旁，在冉冉和顾月白之间来回打量。更具体点，是在盯着他们身后吊着的威压。

会是谁中招呢？

“郑毅！！！！”胖导演终于爆发出了今天最为愤怒也最拔高的音量，“你他妈不想拍就给我滚蛋！说了半天就位就位，你他妈是个瞎还是聋啊？”

随着胖导演激情澎湃的骂声，众人都将视线投向了僵在半空一副神游天外模样的郑毅身上。

顾月白一回头，便对上了郑毅飘忽的目光。

说是飘忽，因为郑毅没有看他，而是盯着他头顶位置，神情木讷。

“我头顶有什么吗？”

顾月白刚一抬头，忽然就听“嘭嘭嘭”三声，腰间吊着他的那股力道猛地消失，整个人失去重心般直直往下坠落。

是威压出问题了！

这个念头在顾月白闹钟一闪而过。他来不及细想，匆忙间将双手护在身体外侧，以一个收到冲击最小的姿势落地，再翻滚几圈缓解力道。

从绳子绷断到摔落在地，只有短短几秒，根本不给在场众人一丁点儿反应的时间。

不知是谁先叫了一声“绳子断了”，这才将众人的思维重新拉回这场突发事故中。

片场顿时手忙脚乱起来：“救人！快救人！”

“场记呢？赶紧联系120啊！”

“快快快，先把冉冉和郑毅放下来！”

从将近三米的半空摔落，哪怕做了防护，顾月白也仍旧摔得不轻，浑身都泛着疼，尤其是最先着地左手臂。

人群吵杂中，他听见了wifi的声音。

顾月白想回应他，然而下一秒，他便被突如其来的钝痛砸得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半人高的音响设备被撞倒，不偏不倚，正正巧巧砸在了顾月白的右脚踝上。而音响设备旁，站着一个手足无措的工作人员。

那个工作人员像是还没清楚发生了什么，他呆愣愣地杵在原地，只一个劲儿地喃喃：“不关我的事啊……我没有推它，它自己倒下的！”

wifi简直要气炸了！他怒吼道：“你他妈倒是把音响扶起来啊！”

岂料他这么一吼，那个工作人员忽地转身，推开人群就像跑。

这回不用wifi开口，就有大群工作人员齐刷刷地将他抓住。

等wifi好不容易挤到顾月白身边时，他家顾哥早晕了过去。

音响被众人手忙脚乱地搬开，可殷红的血已经浸透衣服渗了出来。

wifi等不及救护车过来，他转头冲胖导演高声喊道：“导演，你让随队医生跟我走！”

胖导演此时有求必应，挥挥手让人去找随队医生。

郑毅落了地，见满场上百人忙得焦头烂额，心里却没有想象中那么痛快。

只不过是从两米多高的地方摔下来，有必要这么紧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