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娥一路上想着心事，等到家的时候，看到家门口这么多年以来难得一次聚满了人，都围着爷爷的房子外边转悠着，大都是陌生人，还有一些隔壁邻居和许久不见的亲戚都出现了，不明白发生什么事的杜月娥，直觉的感觉心里一咯噔。

“你们……你们是谁？都聚在我爷爷这里做什么？我爷爷喜欢安静，你们快不要打扰到他……都走吧……”

杜月娥心里隐隐冒过一个念头，却很快被她自己下意识的打掉，不让自己多想，语速怯怯的，却有些坚定地拦住正要进门的几个陌生人，说着说着却不知道自己的声音为什么越来越颤抖起来……

“月娥，你回来啦？你爷爷他……”杜月娥的小姑姑远远的注意到这边动静，过来拦了拦她的动作，说话的声音也是无尽的哽咽。

那几个陌生人看了看她，并没有说话，也没有生气，这是默默的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她，然后几个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彼此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默契的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继续朝屋内走去。

“小姑……他们……他们在干什么……”杜月娥说着说着想起了姑姑刚才未完的话，急忙追问：

“爷爷……小姑……你刚才说……爷爷！爷爷他……爷爷他怎么了……？”说完着急的抓着杜芳刚才拦住她的双手。

杜月娥的小姑姑只是在哭，就是不说话。

“爷爷他到底怎么了？姑姑你快说呀！你不说是不是？你不说我自己去找他……”说完睁开了她控制自己的双手，转身就要往屋里走。

“月娥……你别走！”小姑姑杜芳叫住了她，双眼蓄满泪水，一脸脆弱和怜悯的看着她。

看着她的样子，杜月娥心里的猜测越来越鲜明，那个沉重到让她无法承受的猜测！

“那你快说呀！姑姑，你这是要急死我吗？！”杜月娥往回走，紧紧的盯着她的双眼，不然在心里无止境的扩大。

“好，我说……”杜芳深呼吸了一口气，抹了抹眼泪，双手抚上杜月娥的双颊。

“月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你爷爷他……就快要不行了……”

话音一落下，她再也控制不住，双肩抽搐的抱着杜月娥，把脸埋在她小小的肩膀上，无声地哭了起来。

犹如一记沉重的大锤，坠落到杜月娥无形之中吊起来的心坎上，还没有来得及消化自己刚刚听到的消息，她的眼泪就已经先于自己的感知一步不受控制的滑落下来。

“你胡说！”杜月娥狠狠的推开了她的这位小姑姑，拿着一双极度憎恨的眼神看着她：

“我知道你嫌爷爷麻烦！嫌我们是累赘，我不怪你，反正你已经是嫁出去的人了！我们祖孙俩也容不着你假惺惺的操心！你也用不着用这么狠毒的话来诅咒我爷爷！你滚！我没有你这样的姑姑！你滚啊！”

杜月娥说完，用比刚才更凶狠的力道，把正要重新把她拥进怀里的小姑姑推得到推了两步。

“啊！！！！”杜芳看着她憎视的眼神，隐忍的哭泣声再也忍不住，放声哭了出来，转身跑走了。

看着小姑姑跑走的背影，杜月娥有一瞬间的后悔，但是想到她说的话，想到爷爷，她再也管不了那么多，转身急匆匆地朝爷爷的房间跑去。

近乡情怯，就在她一脚踏进爷爷房间的时候，她踌躇了。

“怎么？怕吗？那是爷爷啊！去吧，孩子！”

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右肩上轻轻的放上来了一个手掌，轻轻的拍着她，安抚着她不安的心。

“大姑姑，小姑姑她……”杜月娥不安的的问了一句。

“放心，我刚才看到她了，你小姑姑她没事，倒是你……”大姑姑杜三娘担忧地看着她。

“可是……爷爷他……不是已经好多了吗？怎么会忽然……”

想到身后还躺在床上的爷爷，杜月娥说不出话来。

“唉……你毕竟老了！这都70多就快要80的人了，迟早也会有这一天的，你要看开一点……”

杜三娘说着说着她自己反倒难受的抹了抹眼泪。

“可是……大姑姑……我怕……”杜月娥小小声的说。

听着身后床上要隔很长时间才传来的一声的喘息声，杜月娥此时真正产生了一股害怕的情绪，她怕……她真的怕……她并不是怕爷爷此刻吓死人的形消骨瘦……但她真的怕爷爷就要这样离开了……她怕以后爷爷不能那样宠爱地冲自己笑……她怕再也没有一个人会像爷爷那样，给她用心地准备那些根本毫不意外的惊喜……

她怕再也不会有那样一个人，明明比自己大了两辈子，却还是会冲她一个小破孩撒娇的爷爷……

她怕从此以后，爷爷再也不会陪她笑、陪她闹、疼爱她，再也不会有人在她受委屈的时候轻轻用手指刮刮她的鼻子，笑话她又出糗了羞羞脸……甚至可能像这段日子以来那费力的刮痧都不会再有了……

杜月儿一瞬间有些茫然，又有些纠结，脚下似有千斤重，她费力的转过身，看着床上艰难的侧过头，目光精准地看像她的、形容枯槁的爷爷。

“去吧，孩子……爷爷已经等你很久了……医生说……他从今天上午就这样，本来早就已经撑不下去了……却倔强的不肯咽下最后一口气……也吃不进一丁点东西，就这样一直看着、等着，应该……是还有话要对你说……去吧，啊？别怕……”

杜三娘说着轻轻推了她一下，拍拍她的肩膀，鼓励道。

“爷爷……”杜月娥忽然加快速度走到床边，说话的时候眼泪流了下来，又迅速用袖子迅速抹去。

爷爷的眼泪瞬间也掉了下来，嘴巴张了张，却说不出话来，有些着急地动了动身子，吓得杜月娥赶紧抓住了他枯槁的手，冷冰冰的，心里一颤。

“爷爷……爷爷……你别激动！你是不是要说话？你慢慢说，我听着！月娥在这儿，爷爷你慢慢说！”

杜月娥连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