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愿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不过嘴上还得答应顾行舟的话。

她不信皇上不会给军队分一两个太医，只是顾行舟想要利用她会解这毒，但也正好说不定有机会能和那些太医交流一番，或许能看到自己没掌握的医术。

不过细细想来，两个人互相利用也可以，反正等她学会顾行舟那箭术，以后自己生活也不怕没有防身的法子。

……

等军队迁至与北狄交境，这边的天比起京城愈发的冷，甚至雪一连下了好几场，可沈知愿学箭的热情却未因此消减。

接连几日，沈知愿白天里忙着看那些太医施针配药，一直到夜半方才有些许空闲练习。

顾行舟虽是军中事务繁忙，却也每日抽空亲自指点她。

但沈知愿不愿多叨扰他，也好在军营之中最不缺的便是骑射好手，众将领见沈知愿一个女儿家学箭颇为有趣，也乐得亲身示范。

许是最近和北狄战事稍息，虽把五公主送回，但皇上却下令要给北狄一些苦头，所以他们只能继续留在这里打仗，但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在这一段日子里，朝廷估计都在议论顾行舟是否要去戍守边疆。

今夜无事，大家仿佛约好一般全都聚到了骑射场看沈知愿练箭，兴致之处竟还比试了起来。

沈知愿在一旁坐收渔翁之利，不仅大饱眼福，还暗暗记下了许多要领。

“周启将军好箭术！”

“自己技艺不见精进，倒是逢人就夸。”

低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众人听闻立刻放下手中弓箭转身行礼，顾行舟示意他们起身，随后丢了个眼神给周启。

周启一个哆嗦，但很快心领神会，双手给顾行舟奉上弓箭，话却是对着沈知愿说：“沈小姐谬赞，周启不敢当，在大皇子面前我这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

“箭无虚发，命中红心也算是小技？”沈知愿话一出口，旁边一众将领都相视会意一笑了。

然后沈知愿看见顾行舟从她的箭筒中抽出三支箭，在她还未及反应时便搭弓一发而出。

“咻——”

远处的三个靶心应声而破，干脆、利落。

“不愧是咱们皇子！”众将齐声喝彩，见顾行舟展颜又全都悄声退了出去，留下沈知愿一人还沉浸在刚刚的惊艳中。

“这就看傻了？”顾行舟开口，沈知愿才恍然惊醒。

“顾行舟……哦不，殿下！”沈知愿一激动，便抓着顾行舟的胳膊，“臣女想学这个！”

“走路都还不会，就想学跑？拉弓练得如何了？”他语气里嫌弃，目光却落在沈知愿抓着他的衣袖处。

“自然是不在话下！”

沈知愿信心满满地举起手臂，刚想射出一箭，却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姿势僵硬，挽弓过满，必失。”

沈知愿偏就不信，直到眼睁睁看着自己这一箭稳稳当当地落在了旁边的箭靶上。

“我……那个……”沈知愿不敢看顾行舟。

可预想中的责骂并未传来，沈知愿只感觉到头上有阴影落下，背后靠上了一个坚实的胸膛。

“告诉本殿，你为何想学射箭。”

顾行舟站在沈知愿身后，手覆于她之上替她调整姿势，说话时，气息尽数洒在沈知愿耳后，语气严肃而坚定。

受他感染，沈知愿的目光也变得认真起来：“为了有能力自保，也为了不再有人因我而伤亡！”

“很好，那么倘若前面便是敌人，你该如何？”

“若非敌死，便是我亡。”

话音刚落，顾行舟适时地松开沈知愿的手，这一箭裹挟着信念飞驰而出，箭镞深深地扎在了红心之中。

沈知愿惊喜地看向身后的顾行舟，而他也默契地回望了她。

可下一刻顾行舟的脸瞬间阴沉了下来，他抢过沈知愿手里的弓箭，退开几步，将箭头瞄准了沈知愿。

沈知愿惊骇，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得疾驰的风声从耳畔擦过，身后不远处有人重重倒地，想回头，却被顾行舟牵住手：“沈知愿，别回头看！”

他的两名亲卫同时领命上前，欲护着沈知愿上马离开。

沈知愿发现四周磷火狼烟纷纷点燃，战马嘶鸣，兵刃横陈，忽然明白过来，今夜众将领齐齐出现并非偶然防备的松懈也并非战事歇停，虚掩的宁静下其实是筹谋已久的诱敌深入。

“顾行舟，不要赶我走，我可以、我也可以杀敌！”

这种时候，沈知愿不想又是躲在羽翼之下被庇护的那一个，她又不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弱女子。

“这里本就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本殿答应过你，让你离开伯爵府，你不能让本殿食言。”

啪！顾行舟单手折箭为二，将留有箭羽的那一半放到沈知愿手中。

“你这双手是救人性命的，这些残忍的事由男人来做就足够了。”

他深深看了沈知愿一眼，月华淌入他眼中倒映出缱绻，伸出的双手僵在半空，微启的唇终是只在沈知愿耳畔停了片刻，却没有落下，“周启，你带着沈知愿，和一半兵马后撤，向京城递信。”

“顾行舟！”沈知愿着急的喊了他的名字，一副看淡生死的模样，“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感谢你，你要是真的想兑现诺言，早就送我离开了。”

“……”

“你刚才想和我说什么？”沈知愿看得出，他刚才绝对还有话没有说出口。

“你是伯爵府的小姐，是……你不能死。”言毕，顾行舟直接把她推上了自己的坐骑。

马蹄疾驶，身后黑云压境，厮杀声不绝于耳，沈知愿想回头却只能加鞭驰骋，任眼泪消散在风雪之中。

沈知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流泪，想回身的由头刚涌出，就被周启的话堵住了。

“皇上准许沈小姐跟随军队，殿下才答应的出征，殿下曾私下里与我说，若有变故无法安置您，便送回京，若现在回去送死，你是要让殿下背上骂名吗！”

沈知愿心里一惊，咬着牙忍住了回头的欲望，不知过了多久，又经历了多少车马劳顿，她才重新回到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