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年来，顾华礼也能感受到母亲的偏爱，那血浓于水的母子亲情，却只在他们母子之间越发牢固，而冯巧和同为自己所出的双胞胎兄妹，却渐行渐远，直至反目成仇。

然而，事到如今，却没有一个人觉得这件事的可悲，每个人都认为自己做的没有错。

顾华礼下定决心：

一定要让把世界上所有的爱都给了自己的母亲，唯一的母亲，离开这个鬼地方。

这时，冯巧猛烈的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华礼，给我拿，拿杯水……咳咳……”

顾华礼惊慌失措：“水，水……在哪里？妈？水在哪里啊？”

冯巧困难地指着不远处的桌子，桌子上有一个烧水壶。

这水壶里面和外面均是锈迹斑斑。

顾华礼用指尖蹭了一下就直皱眉头：“妈，你就用这个喝水啊？”

冯巧无法出声，哑着嗓子脸憋得通红，只能用眼神示意他把水壶里的水倒到杯子里。

顾华礼手忙脚乱地倒了一杯水，洒得到处都是。

没办法，这是一位二十多年从来没做一点家务的少爷，连倒水这种基本的生活操作都弄不好。

水壶里的水早就凉透了，冯巧本就咳嗽，一喝反而咳嗽的更厉害。

顾华礼又大大的惊慌起来：“妈，妈！你怎么样啊？要不要上医院？这里有医护人员吗？还是说附近有医院？”

冯巧困难地摇摇头，指了指床，示意要躺下。

顾华礼连忙应着，笨拙地把冯巧抚到床边，给她垫了两个大枕头，扶她躺平。

可能是姿势变得舒缓了，冯巧的咳嗽声也弱了下来，没刚才那么剧烈了。

顾华礼大力地揉着脑袋，把头发都揉得乱乱的，声音中充满了懊恼和愤恨：“妈，你等着，我马上就把你接出去，我……”

“你用什么接我出去？”

冯巧平静下来，声音依然沙哑，但语调中有着说不出的冷静。

“顾家不缺钱，不缺房子，你也一样，你账户里有钱，名下有房子，物质的东西，你和我，都是要多少有多少。但我们现在缺的不是这个，是……咳咳！咳咳！”

冯巧又咳嗽了几声，但是她很快就努力平息了下去，接着快速说道：

“我们缺的是，在顾家的话语权。”

“话语权？”

“对。你也一样，我也一样，这么多年，虽然在顾家吃香喝辣，要什么有什么，无论是你还是我，都过着平常人不能想象的奢华生活。但是，这些东西，终究是别人的。我不是顾秉德名正言顺的结发妻子，你，华礼，说得难听点，根本就不是顾家的孩子，我不想说那个词，但是我相信你会明白。孩子，你懂了吗？我们母子，从头到尾都没有身份。没有身份，就意味着说话没有分量。说话没有分量，就必须时时刻刻如履薄冰，小心做人，一个不小心，就是你妈妈我现在这个下场。任人鱼肉。”

“妈，您别这么说。要不我现在，就把你偷偷拉出去，拉到我的房子里，把你藏起来，虽然暂时也不自由，但是，总好过在这里……”

“儿子，如果你硬要把我拉出去，我相信就凭门口那个守门人，他是不会拦着你的，但是，他会跟你祖母报告。然后你祖母就又会来捉我，说不定会让我遭受比被迫住在这里，更大的痛苦折磨。你还不明白吗？物质方面你和我都不存在问题，关键是，我们在顾家，根本没有说话的权利，走一步，每一步都是别人说了算。”

冯巧的话语，字字哀怨，句句悲叹。

“我明白你祖母让我住在这里的意思。她是想让我在这里闭门思过。走到这一步，她已经算了给了我很大的面子，不，不是给我面子，而是给华熠和华筝兄妹两个的面子。我是他们的生母，有再多的不是，我还是他们的生母，你祖母，不可能让她孙子孙女的生母太过于蒙羞。我住在这里，老在这里，甚至死在这里，一是为了给我惩罚，二也是为了保全我的脸面，你弟弟妹妹的脸面，顾家的脸面。”

“不，妈你不要这样说，什么蒙不蒙羞的，这都什么年代了，那老太婆还想搞什么封一建大家族那一套？！我告诉你，妈，叫她想都不要想，她那套，在我这里不管用！我不认什么爷爷奶奶，我对父亲也失望了，说到底他根本也不是我的亲生父亲不是吗？我为什么要尊重他？妈，我只有您一个妈，我这辈子，只对您一个人负责，就够了！所以，妈，请您相信我，不就是说话的权利吗？我肯定能做到，我今天回去，就去策划一个大项目，我会在地产投资公司挣很多钱，我看谁敢小看我！”

顾华礼气势汹汹，在狭小的房间里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嘀嘀咕咕地跟冯巧说着接下来的计划。

不知不觉，母子俩说话说到了太阳下山。

冯巧也不咳嗽了，温柔地看着顾华礼：

“儿子，天黑了，你今天先回去吧。再等会儿，天都黑透了，你下山就更不方便了。”

顾华礼本想说点什么，一时间好些话都涌到喉咙，竟不知该先说哪句。

纠结了半天，那些说不出口的话语，都化作了一股斗志：

“妈，我就不说什么了，您保重身体，我一定会把您从这里接出来，堂堂正正的活着。您什么都不用担心，后面所有的事情，都让儿子来做。之前是儿子不懂事，什么都依赖着您，您已经为我做了太多，现在换我来照顾您。”

冯巧还是温柔的笑着：“去吧去吧，路上小心。”

顾华礼下决心似的用力握了握母亲的手，从衣架上摘下大衣，披在身上，匆匆离开了房间。

房间里一下子变得沉寂安静，冯巧一转适才的柔弱多病的样子，眼神变得如往常一般的刻薄凌厉。

房产项目吗……

这倒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看来当初，顾华礼办得那个什么假证，如今看来，倒是派上了意外的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