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

“那两个人看我那样，却一点也没有退缩，反而还在笑，我就无意识地用剪刀乱挥，我想至少让他们忌惮这个剪刀，别靠近我，给我留一条活路……但最后他们还是把我捉住了。”

“等一下，我漏了一个问题：你是如何确定那两人是成年人？”

弟弟歪着头思考了一下，回答：

“因为……首先他们个子很高，大约一米八五的样子，然后很壮，就像平时你在健身房看到的那种肌肉男，尤其是那个戴眼镜的，我觉得他一定是成年人，因为他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上班族，就是你到街上，能看到的那种穿着西装走来走去，打着电话的那种上班族。这一点我不会搞错的，至于另外一个人，他要年轻一点，可能跟我姐姐同岁吧。”

女记者点点头，迅速地做着笔记。

虽然录音笔记录了全部的谈话内容，但为了后续写作的方便，她还是要做一些必要的提纲挈领的工作，及时为关键的内容做笔记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男孩接着说：

“后来他们还是把我捉住了，两人不知怎么的，都把刀扔在一边，开始对我拳打脚踢。我就一直被打，没有力气还手，只能抱着我的头，我最后的记忆，就是看见那个戴眼镜的男人，他随手抱起我家餐厅的一个落地大花瓶，朝我脑袋上砸了过来，然后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少年的记忆到此为止。

后续发生的事情，在官方陆续发布的几段监控视频里，逐步向社会各界揭露了真相。

少年被大花瓶砸中头部，失去意识之后，那个戴眼镜的男子又从地上拾起厨师刀，像是发泄一般朝少年身上胡乱刺去（就是伤情检验报告里提到的二十五刀），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每一刀看上去都是浅刺，如果光看监控画面的话，或许称之为“滑”、“割”更适合描述他的动作。

然后两名男性就离开了房间内部的监控视频，他们的身影消失在玄关处，不知所踪。

第二段监控视频是在一段山中的公路，这段视频被这段公路中唯一一个测速摄像头拍下，摄像头忠实地记录了这个画面：

三名身着黑衣的少年，其中一名疑似是女性。

女孩正费力地拖着一个物体，这个物体呈长方体，两头是黑色，中间一段是白色。视频中可以看出，女孩拉着这个物体相当吃力，但那两个男孩并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只是走在前面，好像还在表情轻松的聊着天，互相做出打闹、搂着肩膀、又击掌的动作。

女孩费力地拖着那个物体，拖到一个上坡路段，把物体脱手，就那样搁置在公路中间，然后蹲下，用手拨弄了一下物体的一头，然后站起身，快走了几步，追上了前面两名少年，三人最后一起消失在摄像头的监控范围之外，同样不知去向。

这件事情的绝妙之处就在这里：

被摄像头拍到的视频，只有两段。

艺术家的别墅房间里有摄像头，而院子里并没有摄像头。

那两名攻击弟弟的黑衣人（弟弟口中的“成年嫌疑人”），除了房间的摄像头之外没有暴露在其他任何摄像头之下。

而那两名主要攻击弟弟的四名家人的未成年嫌疑人，以及没有动手的女孩，却出现在山中公路的超速拍照摄像头内。

换句话说，成年嫌疑人和未成年嫌疑人，他们在摄像头之间达成了一个流水线般的完美替换，有一种“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效果。

所以官方查案至今，一直都不知道那两个成年嫌疑人的存在。

在对归案的三名未成年嫌疑人的审讯过程中，他们也只字未提还有另外两个同伙。

这是怎么回事？

这五个人，到底是互不相识的两伙人，还是在互相掩护？

*

新大陆公寓。

经过一晚上的研究和讨论，顾华熠和初夏两人，后来竟然坐着睡着了。

初夏醒来的那一刻，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顾华筝的事情。

心里有事悬而未决的感觉很糟糕。

闹钟把顾华熠也吵醒了，他直起身，揉揉眼睛，可能因为睡眠太少又被吵醒，整个人显得很懵懂，很脆弱，而平时的叱咤狠厉，仿佛是他的一副面具。

不过，洗过脸，刷过牙，找回清醒之后，顾华熠又恢复了他平时的样子：

冷静，果敢，有决断，值得信赖。

初夏没有心情做什么早餐了，两人点了一份早餐的外卖，一边吃一边商量计划。

早餐是简单的可颂面包，少油煎蛋，一人一杯无糖的美式咖啡。

两人讨论：

“这样，我们兵分两路。我这边能做一些秘密调查的工作，我会让小明去办，比如调查顾华筝近期最频繁接触的人，她平时都去哪里等等。”

“我有一个关系不错的私教会员，她老公是唯一获得灭门案幸存者采访授权的那家媒体的主编，我可以试着跟对方接触一下，获得一些还没披露的信息。”初夏喝光了杯中的咖啡，接着道：“虽然目前来看，还没有明显的证据支持我的推断，但是我愿意相信一次我的直觉。”

*

城市郊区，某废弃的建筑工地。

一个大约二十平米的房间，一张床，几把椅子，几个快餐饭盒胡乱堆放在墙角，发出难闻的厨余臭味。

大概是因为未完工就被搁置的工地，墙体还是红色的砖块，摸一下有粗糙滑砺的手感。

阴暗，潮湿，冰冷。

一名年轻女子双手抱膝，坐在墙角，低着头，一动不动。

两个男人说话的声音：

“节哥，这会儿光线不错，是不是可以拍视频了？”

被称为节哥的男子把眼睛从手机屏幕挪开，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灰尘，走到窗户旁边，仰首盯着太阳看了几秒钟，眯了眯眼睛，回过头对另一名男子说：

“十分钟后开始。让他们上来吧。”

阳光透过窗棂均匀地铺洒在“节哥”刀刻般的脸庞，一时间竟有一种欧洲油画般的质感。

浓眉，薄唇，狭长的单眼皮，凉薄的样子。

高松的鼻梁上架着一副质感上乘的黑框眼镜，阳光下熠熠生辉。

鼻尖的一颗痣，虽然小，但很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