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慢慢地眨了眨眼睛：

“我吓了一跳。这个时候我蹲下试了试妈妈的鼻息，发现她已经不再呼吸了。”

一行眼泪从男孩的眼角流下，蜿蜿蜒蜒地流过脸颊，悄然隐没在病号服的衣领上，淡入，不知所踪。

听说，水是有记忆的。世界上所有的水，不论是小河还是小溪，最终都会汇入海洋，然后再回到每个人身边。

泪水是否也有记忆？这滴带着痛苦记忆的泪水，会不会在多年以后，被某个人人遇到，并且感知到同样的痛苦和绝望？

说到母亲的死，在房间的另一个角落，也发出了压抑地抽泣声。

女记者先是恍惚了一下，然后立刻想起，孩子的舅舅在那里。

因为流泪的关系，弟弟的声音变得瓮声瓮气，他接着说道：

“然后我又去看爸爸，爸爸和妈妈一样，也……死了。那个时候，已经没有呼吸了。我当时心里还有一个想法，我不知道他们是因为被扎破了重要的器官而死，还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死。正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我突然也感觉到肩部一阵剧痛。”

弟弟缓缓抬起右手，指了指自己的左肩，然后把四根手指按在肩膀上方，靠近颈动脉的地方。

“就是这里。有刀刺入我这里。”

女记者睁大了眼睛，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有刀刺入这里，我回过头的时候看见了，那把十五厘米长的厨师刀，就插在我的肩膀上。今天早上，我的医生还跟我说，我全身的伤口里，属这一刀最致命，如果再偏一点点，扎破颈动脉，我就没活路了。”

“你这个时候回头了，都看见什么了？”

“我看见了两个男生。”

女记者问：“是不是，你从小木屋，往家里跑的路上，试图杀你的那两个男生？”

弟弟沉默了，双手用力地搅在一起，眼通红，脸也通红。

片刻后，坚定地回答道：“不是。”

*

顾华熠的车内。

两人都思考着顾华筝的去向，结合最近发生的这起别墅灭门案，两人心里各有主张，一时间都没再交流。

良久，顾华熠打破了沉默，发动车子：

“在这里呆着也不是办法，我们先回新大陆，我会安排小明去做一些工作，我们再好好筹划一下，要如何尽快找到华筝。”

初夏无言地点点头。

的确，现在并不是操心别人家命案的时候，自己家里就有一个年轻女孩生死未卜，下落不明。

但初夏心里总是有一个声音在拼命地跳着，叫着，彰显着存在感：

那起灭门案的凶手，并没有全部归案！

还有凶手流窜在社会上！

顾华筝有潜在的危险！

两人回到新大陆，在门口静静地拥抱了一会儿，就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

初夏很清楚，在这个情况下，两个人都需要自己的空间来静一静。

初夏一进门，习惯性地喊了一声：“沁沁，我回来了。”

没人回应。

大概是上班去了吧。

初夏抬腕看了看表，现在正是俱乐部人最多的时间，又是周末，孟沁应该是在俱乐部上班。

初夏不太清楚孟沁的排班，只知道她通常不休周末和节假日，这是她主动跟俱乐部的排班人员请求的，现阶段她想多赚钱，所以宁愿牺牲一些休息天，每个月平均只休息三天。

初夏把包包扔到沙发上，顺势在沙发上一瘫，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在顾宅看那个电视节目，又成功引发了她很久不再发作的应激障碍，但也是因为这个创伤的引发，给了她异常强烈的第六感，或许这可能成为最终找到顾华筝的线索……

初夏觉得身心俱疲，挣扎着坐起身，准备换上家居服，再好好泡个澡。

家居服在早上出门的时候，顺手扔在了沙发上，她一边伸手拿过衣服，放在手边，另一只手伸向背后，准备解连衣裙。

这件连衣裙颇有些设计感，还是孟沁陪着她在商场挑的，当时孟沁叽叽喳喳说些什么“这件衣服典雅又不失俏皮，淑女又不失灵动，最适合穿着去见未来公婆”之类的，强烈推荐初夏收入囊中。

而对时尚完全无感的初夏，面对孟沁强势的建议，也说不出个拒绝的理由，这件衣服的设计也实在是很特别，逛了那么久还没见过跟它重样的款式，而且还是初夏最喜欢的蓝绿色，就那么懵懵懂懂地刷卡买了。

连衣裙前面是交叉绑带的设计，很有宫廷风，设计感在背后：通常连衣裙背后都是拉链，有些为了好看会设计成隐藏拉链，但这一件是一排细小的贝壳扣子，在阳光下，远远看过去还会闪闪发光，就像系了一条长长的钻石项链。

因为扣子很多，初夏要耐心地一颗颗去解。

初夏脑子正在乱七八糟地想事情，扣子本就难解，加上不专心，自然解得很慢。

刚刚解到一半时，初夏听见门口传来“滴滴滴”的声音，紧接着就是柔和的电脑女音播报：“门已开，欢迎回家。”

孟沁回来了？

初夏手一抖，不小心稍微用了点力，扣子应声崩落一颗。

她懊恼地“啧”了一声，低下头，就着客厅的光线在地上寻找那颗只有一半指甲盖大小的贝壳扣子。

恼人的是，客厅的地毯是白色的波斯长绒地毯，一颗白色的扣子落在上面，其难找程度可想而知。

初夏一边塌着腰，一只手还扶着沙发的扶手，头也不回地唤了一句：

“孟沁，你回来了，快过来帮我找找扣子，你眼睛比我好。”

而这个场景，落在那个进门的男人眼里，则被解读出另一番风情：

她半跪在沙发边，一只手臂攀着沙发的扶手，线条流畅得像最优美的音符。

另一只手臂伸到沙发底下，只能偶尔看见白晃晃的一闪，在没有光线的沙发底，都掩不住的光芒。

最摄人心魄的，则是那半片白的惊人的背。在半开的蓝绿色衣裙的映衬下，更显得如雾似雪。

背后的扣子解到一半，正好也到了脊椎的一半。

男人还可以清晰地看见皮肤下小小的关节，一颗一颗，像小糖豆，又像某种有生命的小动物，随着女孩的扭动而扭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