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一家人围坐在桌前，除了顾华筝。

顾文氏的位置也空着。

顾秉德环视了一下，问道：“华筝呢？”

冯巧连忙答道：“前天开始就给她打电话发短信的，她都不回，大概是在哪里玩儿呢，出国了也说不定，估计就是出国了，所以收不到我的信息，老公，别管她了，她喜欢在外面待着，你又不是不知道。”

顾秉德用鼻子“哼”了一声，又看看顾文氏的位置也空着，刚想发问，冯巧又连忙说道：

“妈刚才还在家的，几分钟之前说她要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

“哦，那我们等妈回来再开饭吧。”

“可是……”

“等妈回来开饭。”

“好，知道了老公，别凶嘛。我们等着就是了。”

冯巧有点失望，转身跟保姆童妈说了几句话，童妈点了点头，应着出去了。

“今天我们家来了客人，阿巧，华礼，你们都打过招呼了吧？”

初夏刚要下意识地想要站起身打招呼，顾华熠在桌子底下拉住了她，漫漫地说道：

“嗯，爸，都打过招呼了。”

初夏只好扯出一个笑容：

谁来救救我啊，这家人好尴尬。

顾华礼却意想不到地开口了：

“初夏小姐，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顾秉德一愣：“怎么，你们以前就认识吗？”

顾华礼微笑：“是啊，爸，你忘了吗，奶奶也是初夏教练的私教学员啊，她以前经常来我们家，只是从来没机会来这里。”

他指的是顾宅的“主宅”，顾氏一家人真正生活，待客的地方。

而且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还把“这里”两个字加重了语气。

没有任何的停顿和犹豫，顾华熠接着应道：

“这有什么，初夏和奶奶交情本来就好，奶奶早就邀请过她参观顾宅，只是因为初夏不想过于麻烦彭管家和童妈他们而已。”

顾华熠端起自己跟前的小茶杯，浅浅地缀了一口，悠悠道：

“说到机会什么的，初夏教练有的是机会来这里。倒是有人，本来一生都没机会来这里。”

顾华礼脸色也不变，哈哈笑了两句说“华熠的口才是越发厉害了，现在话也变多了嘛”就敷衍了过去，然后倒了一杯红酒开始自斟自饮；

倒是冯巧，一双眉毛拧得很深，看样子是在生气，但是碍于顾秉德在场，也不好发作，所以只好拧着眉毛生闷气。

从两个孩子还小的时候，冯巧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拉偏架。

从小不善言辞的顾华熠，每次跟哥哥吵架或者起争执，都占不了上风，如果有顾华筝在旁边，华筝会替他说，但如果华筝不在，顾华熠就只能被欺负得一言不发，只能急促地呼吸着表达愤怒和不甘。

这个时候，冯巧往往会跑过来问他们是怎么了，在吵什么，伶牙俐齿的顾华礼就会跟母亲详细描述事情的过程——当然是朝着对他自己有利的方向去描述，冯巧就不分青红皂白地骂顾华熠一顿，然后拉走顾华礼，去好吃好喝地抚慰大儿子“受委屈”的心灵。

更小的顾华熠，就被沉默着留在原地。

他曾经哭过，以表达自己的委屈。但是并没有什么作用。

哭泣只能换来母亲更剧烈的责骂：“男孩子还哭！没出息！你做对了什么？你就哭？明明是你欺负哥哥！你还有脸哭！”

于是他很早就学会，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哭，因为哭没有用，反而还会有反作用。

再后来，情绪表达一件接一件的消失，而他也把这无情绪的人生，习以为常。

人们都说，帝港城的顾总裁是扑克脸，是万年不会融化的冰山。

但冰山之下，是一颗千疮百孔的心灵。

冰山不是一日之间造就的。

顾氏的人早就习惯了顾华熠的沉闷和冷漠，今日的咄咄逼人，是他们多年没有见过，甚至从来没有见过的景象。

在冯巧和顾秉德，以及顾华礼眼里，顾华熠只有一种表情，那就是没有表情。

顾华熠也只有一种说话方式：“我吃好了，大家慢用。再见。”

他从来不会在餐桌上多说一句话，更不会说跟工作没有关系的话。

久而久之，他们都忘了，其实他不是不会说话，而是不屑于跟他们沟通而已。

“华筝还是联系不上吗？”

顾华熠又喝了一口茶，淡淡地开口。

初夏一听这话，心差点跳了出来：他这是要干什么？

根据初夏和顾华熠前一天的讨论和猜想，现在只能有80%左右的把握，能证明是冯巧把顾华筝绑到了第九医院，可是还没有实际的证据啊。

顾华熠，他是要破釜沉舟吗？

餐桌的对面，浓妆的冯巧静静地看着顾华熠。

今天他的话格外多。冯巧这样想着。

冯巧显然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她不想在顾秉德跟前总是讨论女儿的去向，她怕顾秉德突然开始关心，那样她该如何收场？

于是她决定强硬一点：

“刚才不是说了吗？华筝大概是跑出国去玩儿了，所以打电话发信息都联系不上她，以前不是有过好几次吗，她在国外一玩儿就是十天半个月，都不跟家里联系一下的，这孩子野惯了，唉，都不知道体谅父母。华熠，今天是团聚的日子，不许再说不开心的事情，知道了吗？”

“妈，我这不也是关心妹妹嘛，怎么就是不开心的事了？”

“华筝平时行事忤逆，总是跟我作对，你看看她一天天那个样子，妆画的那么浓，人不人鬼不鬼的，还整天在外面乱交男朋友……”

顾秉德“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厉声打断了她：

“阿巧，不要在客人面前乱说话！”

“人家没有乱说话嘛，华筝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冯巧低下头嘀嘀咕咕，一边不住地偷偷查看顾秉德的脸色。

而顾华礼则像没他的事一样，一杯接一杯地喝着红酒。

初夏也偷偷看了一眼顾华熠，她看见他在凝视顾华礼。

顾华礼就坐在他的正对面，若无其事地喝酒。

争执，吵架，已经是这个家庭的家常便饭。

有这样一位有严重控制狂的母亲，一个家庭不可能有平静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