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有点震动，很认真地听着。

顾华熠拿过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让人清醒很多。

夕阳在远处，已经只剩下一半了，光芒越发减弱。

气温也逐渐冷了下来。

男人继续带着回忆的神色，慢慢说道：

“那男孩的母亲，是个很好很善良的女人。是她一直抚养着那个私生女。私生女的生母是男孩父亲在结婚之前的对象，生女儿的时候难产死了，听说正是因为生产的过程中，她难产，羊水都破了很久，却迟迟生不出，导致孩子在她肚子里，脑部缺氧，引起了不可逆转的脑损伤，女孩的智力才受损的。

女孩出生后，女孩生母的家人没有一个肯抚养这个她。当时父亲送到女孩的外公外婆那里，被一家子舅舅大姨小姨打了出来，连男人带婴儿一起打，外公外婆说，要不是这个女孩，他们的女儿就不会死。”

听到这里，初夏心里难受极了，紧紧地握着顾华熠的手。

这个世界上，何以会有这样的悲剧呢？

人的命运，何以会如此凄惨困苦呢？人的命运，果然是好和坏的程度，都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

人的运气好，能好的逆天的程度。人的运气差，也会差到说给别人听，别人会觉得你在编故事的程度。

可这就是真实发生的事情，而且，离自己这么近。

顾华熠接着说道：

“男孩的父亲，那次去女孩的外公外婆家，是带着一名女助理的。因为路途遥远，他又要开车，担心自己一个人应付不来，就随手抓了一个他公司的女职员，让她帮忙在路上照顾，算是加班。结果到了地方，她被盛怒之下的外公外婆迁怒，老人家以为她是害死他们女儿的这个男人身边的狐狸精，连带着也大骂了她一通，其实，她只不过是他身边的工作人员而已，而且来上班还不到一个月呢。

可能是老板的惨状，让女助理动了恻隐之心，他们被赶出来之后，她就跟老板表示，可以把这个孩子抱到她那里，她会负责照顾。虽然残缺，但毕竟是一条生命，既然出生了，而且就在她眼前，她就必须照顾好，这是身为一个人必须要做的事情。”

初夏实在忍受不了，怔怔地，眼泪滚落了下来。

无论遇到怎样的绝境，人性的光辉，总是能战胜一切苦难。

就算苦难非常强大，绝境也避无可避，但这些东西，都打败不了顽强的意念。

意念有善，也有恶，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意念，是人的专属，是人区别于其他动物的标志。

人类的选择，并不仅仅出于动物趋利避害的本能，在本能之上，是人性。

顾华熠握了握初夏的手。

“后来，这名女助理，就成为了男人的妻子。生下了一个男孩。”

初夏：“就是顾华筝遇到的那个男孩。”

顾华熠叹了一口气：

“对，就是他。他们谈恋爱的时候，我那时候还在国外，虽然已经毕业了，但我在K国工作了一段时间。没见过他，但是经常听华筝谈起他。”

“她都说了什么？”

“她说，她找到了一个完美的男人，她觉得，女人一辈子最大的荣耀和成就，就是找个好男人嫁了，她说，她觉得她找到了这样的男人，会给她一个完美的婚姻，完美的人生，她还说，如此成功的她，一定会让我们的母亲为她骄傲。她真的……特别希望我们的母亲，能够对她说一句：华筝，我优秀的女儿，你做得真棒。”

顾华熠声音有些破碎：“华筝……她真的，十八年来，她就是等着妈妈这一句话。”

几小时之前，跟何佑交谈时，那种胃里像沉着一颗大铅块的感觉又来了。

初夏觉得有些窒息。

远处的夕阳，已经几乎看不见，只有楼宇的上缘处环绕着的一点点金色光芒，勉强可以证明，太阳曾经来过。

顾华熠的声音也越发嘶哑：

“华筝，她先去男朋友那边见过了他的父母。对方是很亲切的一家人，那时候，在他们生意的领域，已经做得相当有影响力了，横向比较的话，并不输给我们顾家，我们帝港集团。但是这样一对富豪夫妇，却丝毫没有什么居高临下的架子，华筝固然背景也算显赫，但你知道，大多数所谓的大人，成年人，不会吧小孩子放在眼里，但是华筝说，第一次去他们家拜访，就一下子明白了，她那个男朋友的家教是哪里来的了。那一对夫妇，真的是非常完美的人。那样完美的父母，很难不教出一个完美的孩子。直到那时，她也不知道，他们家有个残疾的姐姐。

但是他们家，也并没有打算瞒着华筝，后来华筝听男孩说，他父母的意思，是觉得华筝年纪还小，考虑终身大事为时尚早，希望他们两个年轻人先多相处一阵，不要过早考虑什么婚姻啊，什么家族啊之类这样严肃的事情，年轻人谈恋爱，最重要的不是两个人的心意吗？”

初夏眼睛亮亮的，点点头。

顾华熠：

“华筝跟男朋友正处得如胶似漆的时候，我们的母亲，又登场了。她雇了私家侦探，把那男孩家的历史，翻了个底儿朝天。但是，由于对方的保密工作做得太好，我母亲当时只知道，他们家在完美家庭的外表之下，很有可能有一些秘密，而且是跟子女有关的，但是，私家侦探也只能告诉她到这一步为止。

于是，我们的母亲做了一个让我至今都非常震惊的选择。”

“什么选择啊？”

“她，居然去那男孩家，应聘做家政阿姨。”

初夏惊呆了，嘴巴张成O型，半天合不上：

“顾夫人……她，她怎么能做到如此地步？她可是……”

“呵呵。”顾华熠轻笑，“你以为我母亲，生来就是顾夫人吗？生来就是帝港城的女主人吗？”

初夏还是一脸不可置信。

她？

那个整天拿着一张一百万的卡，到处拆CP的那个不可一世的贵妇？

做家政阿姨？

听人差遣，受人使唤？

这，怎么想，画面都太违和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