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秉德从顾文氏手里接过那几张学位证书和成绩单，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半晌说道：“既然你这么有心，爸爸就给你一个机会。”

“但你既然要好好做，不是挂个虚名，那爸爸也要按照正常的经理人考核来对你下要求。”

“爸爸，我听您的，您对我下达的任务，我一定努力做到。”

“我的要求就是：六个月内，给我出具一份帝港城在K国中部地区的新址规划书，你和你的团队，选定的新址，对我要有足够的说服力，我才能拨钱给你。如果六个月后，你选的新址在董事会通不过的话……”

话头在这里打住，顾秉德也在斟酌。

顾华礼一脸的焦灼，但又不好去诘问什么，只能眼巴巴地盯着继父的表情。

冯巧和顾文氏也在看着他，等着这个家主做出一个定夺的标准。

顾秉德沉吟了足足一分多钟。

终于，他打破了沉默，慢慢说道：

“如果选址通不过，说明你不适合这份工作，你的试用期，就宣告结束了，并且在一段时间内，没有再次尝试的机会。知道了吗？”

“知道，知道！”顾华礼小鸡啄米般的点头。

冯巧不满：“秉德，你是不是对华礼太苛刻了？为什么一次失败就不再给机会了？你对你手下其他高管可没有这样苛刻啊。”

顾秉德没有理她，只是接着对顾华礼说道：

“爸爸不是对你要求太高，你要知道，如果是一般的经理人，我只给他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就足够我看清一个人是否胜任我的经理人了。你要珍惜机会。”

“华礼，快谢谢爸爸！”冯巧见风使舵，转变策略，大声插话。

“谢谢爸爸！我一定会努力的！”华礼站起身，向顾秉德行了一个标准的敬礼姿势，顾秉德一时觉得这儿子竟然颇为憨厚可爱，忍俊不禁，喝了一口咖啡，又手把手教了他一些房地产投资的注意事项。

*

关于顾华礼“考学位”这件事，在这顿早餐之前，就连冯巧都被蒙在鼓里。

早上顾华礼忐忑地说“我要汇报一件事”的时候，冯巧第一反应是，这孩子大概又在外面闯祸了。

但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喜事。

从小，顾华礼在各方面都比不上弟弟顾华熠，这是事实。

无论冯巧如何美化，如何掩饰，都没办法遮盖顾华礼是个平庸孩子的事实。

诚然，并不是每个人都必须走精英路线，做一个有钱的普通人，平安快活地过一辈子，也是很多人追逐一生都难以企及的目标。

可是冯巧并不这么想。

顾华礼……她人生中第一个孩子。

倾注了她几乎全部的爱和希望的孩子。

还记得顾华熠四岁的时候，他一个人坐在家里的儿童房里，翻着哥哥在学校里使用的数学教材和物理教材，顺手解开了两本教材最后一页的习题——也就是连当时的顾华礼还没学到的那个地方。

家里的佣人过来收拾儿童房，看到一团幼稚的顾华熠拿着自动铅笔在解题，惊悚地怪叫一声，像见了鬼一样去报告顾文氏。

顾文氏当时正在逗弄可爱的孙女顾华筝（她更偏爱女孩），旋风一样地跑过来，亲眼目睹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于是顾文氏拍照保存了这一景象，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对每个来顾家拜访的客人都炫耀了一遍。

“顾家有个天才神童。”

“还没上学，就可以解上学的哥哥使用的教材，而且智商远不止这种程度，如果加以开发，前途无量。”

“看来，有些小孩子很小的时候表现得有些傻笨，可能不是真的，其实是他深藏不露啊。”

从那个时候开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顾华熠身上。

顾华筝作为双胞胎妹妹，自然也受到了很多目光的打量：

妹妹是否也拥有一样天才的脑袋呢？

大家经过多次的实验，但大多数时候，妹妹并没有表现出过人的智商，反而在各种测试中，表现出那种小女孩独有的娇憨可爱，却从另一个角度征服了顾家的各位家长。

最为意难平的，是顾华礼。

顾华礼人如其名，小小年纪就被训练的彬彬有礼。

他不是顾秉德亲生的孩子，这是一个在他们圈子里人尽皆知的事实。

为了求生，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表现的乖巧、礼貌、懂事、善良。

他很小的时候就发现：

当一个听话懂事的孩子，大概是世界上最简单，也最容易博得大人好感的事情了。

虽然顾华礼平庸蠢笨，礼貌得近乎迂腐，但这并不影响那些想巴结顾家的人，对顾华礼表现出过度的吹捧。

所以每次顾华礼想到自己不是顾家亲生的孩子，虽然偶尔心会刺痛一下，会觉得不自在，但他也很快就会安慰自己：

不论是不是亲生的，只要我姓顾，我在这个家排行老大，我的身份是顾家长子，只要确认这些就足够了。

看，那些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不都是对我极尽溢美之词吗？

说明他们还是认可我的，说明我虽然不是爸爸亲生的孩子，但我还是最受宠的，不是吗？我将来是会继承帝港集团的，不是吗？

然而，顾华礼做过的一切的美梦，都随着弟弟顾华熠随手解开那两道数学题和物理题，而破碎。

*

早餐结束后，顾华礼攥着学位证书，上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的房间在弟弟顾华熠房间的隔壁，每次从一楼上楼梯，都一定要经过弟弟房间的那扇门。

只是从顾华熠十五岁出国留学之后，这扇门就很少打开了。

因为从那时起，他几乎很少回来顾宅，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回来，但也从不在这里过夜，已经八年了。

顾华礼经过弟弟房间门口时，停下了脚步。

他仔细倾听着，试图从里面听出压抑哭泣的声音。

这是他小时候经常做的一件事。

可惜，可惜，好多年都没听到如此悦耳的声音了。

顾华礼嘴角浮起一抹阴沉的笑，迈开腿，走进隔壁自己的房间。

走入房间，他反锁上门，确定一时半会没有人会经过自己的房间，他掏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事情办得还不错，告诉老贺，可以打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