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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佬去哪儿啊？玄武街是吧？快上车！”

破破烂烂的改装面包车在巢城的街道上行驶，拉客的司机是个胡子拉碴的男人，带着殷勤到让人觉得有些浮夸的笑容招呼着客人，几名乘客上了车，其中之一是一个光头的胖子，搂着另外一位娇小的女人。那胖子上车的时候，整辆车都像是晃了晃。

面包车同样锈迹斑斑，除了驾驶座之外原有的座椅显然被拆掉了，换成占地空间更小的塑料椅子，摆了三排九个座位固定在地面上，看上去有些滑稽。一个男人在最后排靠窗的角落里坐下，说是车窗，其实根本没有窗户，边上的挡风玻璃不知为何被人敲掉了，只留下一个空洞。

男人眼神显得呆滞而茫然，似乎灵魂已然飞出体外。

杜秋生，二十四岁。因为十八岁高中毕业之后就开始工作，所以如今已有五年半的工作经历。

他的工作很无聊，就是负责管理新西府和巢城之间的贸易往来和人员流动，但实际上新西府没多少人出去，巢城也没多少人要进来——真要进来也大半是通过地下非法渠道。因此实际上绝大多数时候他们这种人也就是在工作岗位上发呆而已，每个月领上一笔死工资，生活中最大的困难就是如何度过每一天自己无聊的生活

但杜秋生其实还蛮喜欢这份工作的，因为轻松，而且有空余的时间，就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他喜欢看书，还爱绘画，虽然没有系统地学过绘画方面的技巧和知识，但是在这方面他貌似有着非同一般的天赋的艺术灵感，平时拿签字笔在书本上乱涂乱画也能画的有模有样的。

有时候杜秋生就在想，自己那些“画作”说不定会成为后人膜拜和研究的对象，就像是历史上无数伟大的画家那样......但为什么是“后人”来膜拜呢？

因为不好意思，现在的新西府不重视艺术。

这让杜秋生偶尔也会觉得有些苦闷，感慨自己真是生错了时代。

当然，只是小小的牢骚而已，他对现在的生活也没啥不满的。吃喝不愁，轻轻松松，还有闲暇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这样的生活太多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只是这样的生活却仅仅持续到今天早上未至......

他这两天不知道为什么精神有些不太好，很难集中注意力，但绘画上却充满了异常的灵感，一握起笔，就像是有灵感喷薄而出。他还以为这是他水平提升了，但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症状变得更加严重，知觉也出现了异常，他感觉好像就连空气也活了过来......身体也变得异常虚弱，肌肉都不听使唤了，仿佛生出了自己的思想，在对抗着他。

他于是意识到不对劲了，是电视上的血咒病。

杜秋生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染病的，反正在那个瞬间他本能地就打电话向医院求助，他知道医院有治疗的方法。在打电话的时候，他一直觉得家里的电话筒想要咬他的耳朵。

再之后......他就在家里等待医疗人员的上门。理论上应该是这样的，中间他感觉自己好像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他站在自己的房间里，地上倒着好几名白大褂，其中一个脑袋已经碎了，脑浆和血水流出来......血......

那个瞬间杜秋生感受到了极大的惊恐。什么情况，杀人现场？他是凶手吗？杜秋生情感上觉得不是，那不可能，但画面又忽然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他忽然像是野兽一样发狂，力量大得可怕，将人扑倒在地，打碎了颅骨......

不，凶手不是他。

是血咒病。

他也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全身上下仿佛每个细胞都被唤醒了，一股暴虐狂怒的力量像是滚烫的岩浆一样在血管间流动。但这种力量感非但不能带给他喜悦感，反而有一种深深的恐惧，他知道自己是完了，接下来前来逮捕他的不会是普通的警察，而是执行者。

那些人就是这座城市的底力，是让四百万人远离那些黑暗中的妖魔鬼怪的保护伞。说来真是可笑，执行者从小到大都是他崇拜的英雄，现在却忽然间成为了催命的恶魔，可是他能怎么办，人确实是他杀的......不，不对，不是他，他没有杀人，是血咒病！

这突然而来的疾病就像是一个闯入他身体里的恶鬼，当那个恶鬼苏醒的时候就会吃掉他，驱使着他去杀戮去破坏，而执行者会将他连同那个恶鬼一起消灭殆尽。他明明是无辜的，可是他得不到拯救了，因为他已经杀过人了......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

这么多年他什么坏事都没有做过！原本下个星期局里就要给他安排相亲了，他期待了好久还专门给自己买了一套得体的新衣服！为什么这种厄运偏偏降临到他的头上？！

所以他跑了。他甚至没有去打扫现场，而是用最快的速度换了一件没有沾染血腥的衣服，带上了自己的工作卡。这时候杜秋生便更加庆幸他是在边防出入境监督局工作，他想要离开新西府太容易了。

没错，他要离开新西府。这座城市是待不下去了，执行者随时就会赶到，杀机仿佛从四面八方涌来。但为什么要来巢城呢？他不确定，大概是因为知道自己一个人在荒野上肯定活不下去。而那座肮脏的巢城可以隐藏他的存在。

新西府人将巢城当成一个恶臭的垃圾场.......现在他也是个“垃圾”了.......

杜秋生双手微微握起来。神经之间，像是有奔腾汹涌的风雷在激荡。

新西府与巢城之间的隔离是单向的，因为新西府必须很小心地防止巢城中的不法分子或者毒品之类的危险物流入新西府，而巢城这个不法地带，俨然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就连统一的政权都没有，自然也没有那个组织愿意出钱出力设置一个类似的关卡检查。

所以他很容易就进来了。但具体要去哪儿，还真是一点都没想好，莫名其妙就被那个黑车司机拉上了车，对方看他衣着得体，将他当成了要去玄武大街的有钱嫖客......

说起来这真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差的车。

他真不喜欢巢城这地方，但是到了这里，已经没有回头路了。现在他杀人的事情应该已经被发现了吧，说不定执行者和警方已经开始搜查他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之后他能做的事情只有在巢城这个垃圾堆里东躲西藏。

但是......要是时光可以倒退，如果当时他没有逃跑，而是选择了自首呢？

杜秋生感到一阵茫然。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腐朽和罪恶感，阳光从一侧的房顶上倾斜着落下来，道路的污泥中，有好多虫子在爬。然后车轮碾过去，那些虫子噗嗤一声爆开，被挤出黄色的浆来。

杜秋生忽然意识到耳边有吧唧吧唧的吞咽声音，相当刺耳。他循声瞥过去一眼，那个肥到衣服盖不住肚子的大胖子侧坐在前排的小凳子上，脑门儿上纹着一条张牙舞爪的恶龙，裤子的皮带不知何时解了开来，女人把头埋在他两条腿中间忙活。

......恶心。

但其他人似乎对此习以为常。司机从后视镜中偷偷瞟了一眼后座的景象，眉眼间露出猥琐的笑意，好像是觉得大饱眼福。是了，这里是巢城。那胖子享受着女人的服务，忽然有些不满地哼哼两声：“你他妈咬到我了！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不会吗！”

杜秋生五指握紧又松开，不知道为什么，烦躁的感觉在慢慢滋生，脑海中渐渐升起一种狂暴的杀意......连他自己都感觉惊恐。

肥胖的男人又在哼哼，按着小姐的头，身子哆嗦了两下，最后满足地呼出一口气。女人被呛了一下，艰难地做出吞咽的动作，用手抹了一下嘴角，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相当年轻的脸。她跪在那里，欲言又止，大概是想要钱，但那个胖子满脸横肉，用凶恶的眼神示意了她一下，女人愣了愣，领会过来，给他拉上裤拉链。

胖子忽然嗷一声叫出来，啪一巴掌把女人打翻在地：“臭婊子你扯到我毛了！”

杜秋生目光一下子转过去，女人猝不及防，恐惧地捂着脸，嘴唇张了张，表情惊恐。胖子骂道：“滚！”

女人身子在哆嗦，小心翼翼道：“你钱还没给我......”

“你他妈还敢向我要钱！”胖男人勃然大怒，一脚踹了过去，将那年轻的妓女踹翻，女人发出一声尖叫。胖子大骂，杜秋生陡然站了起来，一把将这死胖子按在车门上，他现在的力量很大，轰的一声，整辆车都是摇晃了一下，像是要散架一样。司机惊恐地大叫：“别别别别打架！”

“欺负女人有意思吗？”杜秋生冷笑，暴虐的欲望从心头被唤醒了，他掐着那个男人的脖子，一瞬间感觉生杀予夺的权力在血液里流淌。

那不是正义，但他觉得这就是。

这就是执行者们行使力量时的感觉吗？真好啊，要是他也是这样......

他眼中透出浓烈的煞气，五指一点点向内收紧，手骨发出咔咔咔的轻响，眼前的胖子一开始还喊了一声“你他妈——”但马上就杀猪般地惨叫起来：“啊啊啊啊别别别大哥我错了我错了！！”

“垃圾......”

心头蹿起来的怒火非但没有因为对方的求饶平抑下去，反而燃烧的更为旺盛，暴躁的杀意让他眼球发红。他的手上还在继续用力，那个胖子死命挣扎着，但力气一点点变小，脸色开始发红发紫，眼球也因为增大的压力而一点点从眼眶里鼓了出来。

咔嚓一声，对方的喉管被捏碎了。血液一下子如同抽水泵般从对方嘴里涌出来，那个女人缩在车厢的角落里发出恐惧的尖叫，司机和其他乘客脸都吓得白了。杜秋生在杀完人之后的瞬间心中怒火不可思议地收敛了，其他人的恐惧只让他觉得无聊。

他打开车门，将那胖子的尸体提起来直接丢了出去，扔进外面的垃圾堆里。然后自己也随之跳了下去，走入阴森的弄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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