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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南明心头一股寒意直往外冒。

这是女歧吗......这就是女歧对他的寄生吗......

他之前有一段时间，居然觉得女歧是完全无害的？但现在看来，只是猛兽潜伏了下去，收起了利齿而已，但却在向他悄悄地注射毒素。在二重开山之前，他就像是被麻痹了一样，完全没有察觉到女歧的动作，这样下去，或许有一天，他在不知不觉间整个人都会被其侵蚀、蛀空。

该怎么办呢......

顾南明先是试图将那些蛛丝似的东西剥离下来，但旋即发现很难。这些探入他灵体内的“触须”分外坚韧，他想要剥离，只能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法，将自己的一部分灵体一同分裂出来。

进入星光体的部分还好，星光体怎么糟蹋都没事，大可以快刀斩乱麻，但探入心智体的地方就尤其难以对付了。之前也提到过好多遍，心智体影响到人的理智、情感、性格等等，稍微出点差错，后果难以预料。

顾南明顿时住手，有些犯难。

他迟疑了一下，又看向那团黑火。

人的心灵就像是一座冰山，平时显露出来的只不过是水面上的冰山一角，还有更多的思维碎片隐藏在水面之下，庞大复杂的意识潜流之中。那些纷涌的杂念有善有恶，表面无论多么伟岸公正的人内心深处也一定会划过阴毒的闪念，但这其实无伤大雅，因为评价一个人，要看他的行为。

只不过，当心智体开山之后，整座思维的冰山就相当于破开了水面，一切思绪都暴露在人面前，如何与一直隐藏在水面之下的“另一个自己”和谐相处，就成为了一个难题。顾南明此时此刻，心中忍不住划过一个狠辣的想法：

女歧始终是个隐患。

不如趁她这次沉睡，直接将她干掉......

这想法是如此的险恶，但又极具诱惑力，就连顾南明自己都微微悚然了一下。没错，女歧的存在对他来说无论如何都是一个威胁，这个恶瘤就是明证.......但是......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什么理由，女歧也都救过他，还不止一次。他和女歧之间的关联复杂，到底是恩是仇，顾南明自己也说不清楚。

杀意在心中时隐时现，顾南明无法下定决心，在一种纠结的想法中，他深吸一口气，调整自己的状态，开始“下潜”。

心智体内部有着更为细致的分层，记忆体，情感体，理智体，意识体......他往自身心智体内部潜游过去的时候，能分明地感觉到自己在穿过一个个“区域”，一种水流般的波动感从他身上扫抚而过，顾南明伸手一捉，无形的波动在心智体的层面中化为了可以触摸到的实体，像是一个记忆的碎片，他能从中窥探到一些往昔的走马灯。

顾南明将那缕记忆抛开，然后继续朝着那个恶瘤的方向“游”过去。

渐渐的，他开始感受到一些不属于他的东西。

就像是幻觉的侵袭，有些画面从他眼前闪过去，一些若有若无的低语和呢喃在他耳边响起，细细碎碎，喋喋不休，但当仔细去听去看时，所有的幻觉和幻听都倏忽地远去，什么也没有，空无一物。

当他继续深入下去，这样若有若无的幻觉变得愈发频繁，画面变得清晰起来，恍然间，浓浓的灰雾从他眼前喷涌而出，诡谲的暗光在迷雾的背后闪耀，吸引着人往前走过去，悠长的歌声在耳边回荡。那是用亵渎之语吟唱的歌声，听不懂，但一种莫名的吸引力却在不停地往脑子里钻。

顾南明恍惚了一下，往前迈出一步，忽然意识到这只是心灵中的幻觉。当他反应过来这点时候，幻境就开始崩塌，雾气仿佛被抽水机吸走一样消散，顾南明皱着眉，刚刚的那一幕，应该是雾灾中的画面，但明显并非是他所经历过的那一场，而是......来自女歧的记忆。

顾南明面色凝重，回想起陈楠自述的过往。

九年前，雾灾之中，新西府发生过一起儿童失踪案......

大雾，歌声......全都对上了。

女歧果然是大雾中失踪的孩子？顾南明想了想，只觉得浑身都涌上来一股寒意，如果女歧真的是人，或者说曾经是人的话，那她表现出来的智力也未免太低了......赤烛教团的邪教仪式或许摧毁了她的理智。

或者，也有另一种可能，顾南明想起自己曾经在梦境中见过的血池，还有那些孩童的尸体，现在的女歧，很可能是用那些尸体制造出来的另一个怪物，只不过是糅合了他们的记忆而已。但无论是那一种猜测，背后的真相都堪称惨绝人寰，带着无数的血腥和罪恶。

继续深入，那个巨大的恶瘤已经近在眼前。顾南明现在能看清了，那个瘤状的结构其实是一个畸形的灵体外壳，就像是泡泡胶囊那样嵌在顾南明自身的心智体内部。顾南明尝试着将自己从那层“胶囊”中挤进去，感觉就像是穿过了一层水膜。

下一刻，周围景色变换，他来到女歧的梦境中。

那是一片阴暗的森林。

无穷无尽的黑发蔓延，像是蛛网，又像是一条条的巨蟒缠绕在树上。但黑发之间，又有另外的东西在生长，那些树木化作了一条条蠕动的，鞭子一样的黑色触须，天空中浓云密布，流淌着浊黄色的火焰。一道道火柱不时地落下，丛林之间，黑色的触手摇晃，带着一种让人头晕目眩的狂乱。

那些触手、火柱与狂舞的黑发居然呈现出一番搏斗之势。

顾南明愣了片刻，从那些燃烧的火焰、舞动的触须中感受到一股熟悉的、黑暗的力量，他恍然大悟，神性！榕那个代替品的“神之子宫”就在遭遇着神性的折磨，而女歧作为正宗的神之子宫，她遭受的侵蚀自然更为严重！

在明悟之中，一些记忆的碎片坠入他的脑海，他现在相当于在女歧的心智体内部，甚至可以直接读取到一些女歧的记忆和想法。

神性的力量在女歧体内孕育，一开始相安无事，但后来便慢慢生根发芽，像是荆棘的种子一样，逐渐抽吐枝丫，长出锋利的尖刺。每当女歧运用神性的力量时，那些荆棘就将她缠绕得更紧。

所以那日灵使来袭，女歧用神性力量相助的时候，其实正遭遇着远超顾南明想象的痛苦反噬。

不过倒也不是说什么坏事都是神性力量的锅，那个恶瘤确实是女歧的灵体，就像是个寄生虫一样汲取顾南明的力量，以维持自身的存在。他的记忆碎片中看到了更多的画面，林雀悍然出拳，【尖啸】的力量将女歧灵体撕碎......她遭遇的创伤比顾南明想象得更大，大半灵体直接湮灭，另外一小部分残留物则趁机逃入了顾南明体内，潜伏下来。

神性的力量，既是赐福，也是一种诅咒。

所以......

顾南明明白过来。是他想的太天真了，当初林雀都没能杀掉女歧，他又怎么做得到这点，贸然出手，反而有可能将现在女歧维持的自我给抹杀掉，但神性力量却不会消亡，到时候不管是再度将女歧复生，还是直接将他当做宿主，其实都是比现在更糟糕的局面......

顾南明默然片刻，叹出一口气，目光落下去。在那些黑发的拱卫之中，一块石头的平台上，女歧正在酣睡。

那些如同龙蛇般扭动的黑发与那些生长的触须，坠落的天花打的天崩地裂，但偏偏在那个地方，这个梦境世界的最中心，却保持着一种安详的平静，就像是飓风的风眼所在。

她安详地躺在岩石的睡床上，赤身裸体，散乱的黑发像是被子样盖在身上，更衬的肌肤胜雪。顾南明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她的身体，但或许是她身上非人的属性太强，以至于让人忽略了其他方面。可是当这次，看到她的睡姿，顾南明心中某个角落忽然动了动，意识到这家伙......还蛮好看的。

往日她那娇美中时隐时现带着非人质感，能让人心头颤栗的锐气已经远远遁去，转而荡漾着一种使人觉得亲切温和的宁静。

一团银白色的光点在上方滴溜溜地旋转，顾南明一眼就认出那是灵使的核心，但不知为何变成了这样，似乎已经被消融了大半，失去了坚硬的形体，只剩下虚无的光团，向着下方洒下明月般的银辉，那些细碎的光点落在女歧身上，很快就渗入她的身体当中，她就是在用这种方式吸收着灵使核心的力量。

光芒银灿灿地洒落，就像是一泓如水的月光，丛林寂静。她的身体沐浴在光下，仿佛刚刚降生不久的崭新肉体，柔光熠熠。每当她在睡梦中稍微动一下，瞬间的微动，月光投射的部位便微妙地滑行开来，遍布身体的阴影亦随之变形，恰似月光下静静湖面上荡漾开来的涟漪一样。

那无疑是完美的肉体，她身上兼具着妖异的堕落诱人和近乎天使的圣洁......只要她是睡着的，那种非人的恐怖就按下了爪牙，露出单纯美好的一面来。

顾南明看了她片刻心中油然而生一个大胆的想法，脸上浮现出微妙的笑容。

他知道该怎么处理女歧对他的侵蚀了。

顾南明伸手一招，那团承载着黑色火焰的灵体碎片顿时被他牵引过来，以一种堪称蛮横的姿态烧熔了女歧的灵体壁垒，飞入他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