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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车行驶，大半个小时后从新西府城第九区的入城关哨站穿出，离开了城市，一路远去。高大的建筑渐渐化为了地平线上的小小黑影，顾南明有些兴奋地四处张望，其他人的表现和他差不多，对于大部分新西府人来说，或许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出城看过一眼，城市既是保护，也是樊笼。

而在目力可及的远处

顾南明一时失语。

那是一片仿佛被强酸腐蚀过的土地。

地面干涸而荒芜，入目所见，到处都是锈蚀坍塌的砖块和水泥，那是灾变之前文明留下的痕迹。裸露出来的岩石与泥土都变成了不详的枯黄色，夹杂着几分灰败的色彩，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了所有的生命力，寸草不生，裂纹四处蔓延，如同扭曲的鬼爪。

寒冷而干涩的风，从空气中流淌而过。

他还看见石像。是人的石像，又或者并非石像，而是被变成了石头的，活生生的人。那些人像经历了岁月的风化，大多残破不堪，但还能看出灾难发生时，他们生前最后一刻的样子，有的往远处逃跑，有的哭喊，有的跪在地上，似乎是在祈求许许多多石化的残肢断手堆砌在路边。

车子从那充满荒芜的土地上穿过，经过那些变成石头的人像，众人一时默然。

“废土。”驾驶员道：“在大灾变刚刚发生的时候，有许多看不见的东西，将这些地方全都污染了，就好像是把土地上所有的生命力全都吸走了，现在过了快三百年也还是这样，没有恢复任何生机。这片上面长不出来任何植物，就算人居住在这里，也会渐渐衰弱下去。”

他轻叹了一声：“你们看到的那些石像，就是在灾难发生的时候，被吸走生命力的人，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化石这样的东西，但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能让这些保存下来。你们现在看到的石像只是一部分，在这片废墟更中心的地方，在那些坍圮倒塌的建筑里面，还有不知道几十还是几百万的石像”

顾南明心中涌上来一股寒意。

大灾变，大灾变

他几乎能从只言片语中窥探出当时的那种恐惧和绝望，整个城市整个城市地死绝，变成怪物，变成石像，各种异类生物仿佛是一夜之间从地底长出来的，幸存下来的人类恐怕真的只是因为运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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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驶员唏嘘道：“一夜之间，整个文明就崩溃了。”

卡车颠簸着，一路从文明坟场般的废土地带穿过，许久之后，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老实说，看久了那种枯竭死寂的场景之后，猛然瞥见植物，确实很能让人一下子振奋起来。

众人都兴奋起来，不少人直接从后车厢的座位上站了起来往那边看去：“一号试验林？”

车辆在这时候似乎是碾到了一块石头，猛地一震，后车厢顿时一片人仰马翻，站起来的几个同学差点儿直接被甩出去，哪怕是一只老老实实坐在座位上的顾南明都往前扑了一下，屁股险些要离开座位。

“没错！”

驾驶员道：“一号试验林。顺便跟你们说一下，如果说废土代表的是生命力的枯竭的话，那黑森林这片地方就是一种异常旺盛的生命力喏，能看到吧？”他手从车窗内伸出来，往前指了指，顾南明顺着他的手势，一眼就看到了一栋被藤蔓覆盖的高楼。

这片森林就是生长在另一片城市废墟上的。

“试验林里面到处都是这样的景象，好像石头都能开出花来，反正非常神奇。黑森林每年都会进行一定的扩张，特别是春天的时候，扩张和生长特别快，让我们极为头疼，因为经常一觉醒来就发现整个房子都挂到突然生长的树木上面去了。但是那片废土阻挡了黑森林扩张的脚步。”

“不过，按照我们的观察来看废土地带其实是在逐年减小的。黑森林让废土正在一点点恢复生机。这固然是好事，但也是一件坏事，废土就相当于一层屏障，如果没有废土，疯长的黑森林会轻而易举地摧毁城市的建筑，我们对这片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森林确实没有太好的办法。”

黑森林生机盎然，四季常青，但之所以被冠以一个“黑”字，是因为这片森林的阴影中的的确确隐藏着难以想象、不可名状的黑暗和恐怖。

卡车驶入森林，一片被清理出来的空地，驾驶员一拍车门：“好啦，大家下车吧！”

“耶！”众人欢呼。在车上坐了两三个小时，颠啊颠的，屁股都痛。唯独顾南明没有露出轻松的神色，反而微微皱眉。心灵深处，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只觉得就连林间吹出来的风似乎都带着让人背后发凉的恐怖

是错觉吗？

他揉了揉自己的心口。

是因为女歧吗？这片一号试验林中会不会也隐藏着邪教徒，这时候那些家伙会不会已经嗅到了自己身上女歧的味道？他只是稍微想了一下这种可能，就感觉心头压抑起来，但脸上只是微微凝重，并没有显露出更多的异常。

林间的空地上已经停了好几辆卡车，一些大概是老师的人指挥着大家将后车厢的物资搬下来，然后到一旁整队站好，早一批到来的学生在边上等着，人数到齐之后就开始分队，三个班为一连。

负责顾南明他们这个排的赫然是个老熟人，耿老师。

个子矮矮的耿老师穿着一身迷彩，负手而立，看上去居然有那么点儿军人的气质。眼下正是六月，入夏，但天气还没能热起来，尤其是林间，气温凉爽，穿那样一身迷彩也不至于太热，顾南明穿着衬衫居然还觉得有点儿冷。

“同学们又见面啦。”耿老师挥了挥手，笑道：“我的异常生物图鉴课只上半个学期，这么久没见，希望同学们没忘掉我。不过耿老师倒是都还记得你们的名字。之后这一个月我们就是一个排，第七排，耿老师就是你们的排长了。”

他一挥手：“每四个人扛一卷帐篷，带上各自的睡袋和个人随身物品，我们先去找个地方把窝儿安置下来，然后就可以开始准备中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