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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午饭时间。

楚夕照往窗外望了一眼，大雾浓郁，丝毫没有散去的意思。按照以往的惯例，这样的浓雾起码要持续两到三天，虽然天气糟糕，但每次雾灾一来，全面的停课停工，这样有一点好处，爸妈都能回到家里。

楚夕照还记得小学的时候，每天晚上放学在校门口等着老爹过来接她的场景。

新西府晚上九点才放学，那时夜幕早已降临，远处高楼亮起霓虹灯光，她坐在学校大门外的台阶上，一个人孤零零等上半个多小时，就会看到男人骑着自行车过来，车铃叮铃叮铃地响。

那是记忆中少有的温暖。

她喜欢在路上，靠在老爸背上的那种感觉，但是不太喜欢家里，太冷清了。

老妈是新西府科学院的研究人员，泡在那边熬夜做实验是常有的事。老爸则是蛋白质工厂的小领导层，车间管理员，工作比起一般工人而言反倒是更加繁重，许多时候，其实是翘了加班的工作过来接她，哄她睡着之后，又匆匆地赶回工厂里。

呵，小时候啊......楚夕照摇头一笑。

小时候她还喜欢在客厅那张沙发上蹦蹦跳跳，但现在里面的弹簧已经坏了，坐上去硌屁股。人长大了就会发现，很多东西都会坏。

她洗了洗手，开始做饭。

在爸妈面前，总得展现一下女儿的心灵手巧，她也是会做饭的人！她昨天晚上回来之前还专门去学校菜场买了整整一斤的五花肉，正好用来做红烧肉，做法是从寝室室友那边学来的，她的室友一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超喜欢在寝室里。

楚夕照信心满满，翻箱倒柜找出了高压锅，然后手忙脚乱打开燃气灶，接着又想起肉还没切，再是恍然想到肉还要洗一洗，调料不知道放哪儿了......咦，菜刀呢？

这姑娘一时间有些懵圈儿，觉得要做的事情太多不知道孰先孰后，她其实动手的时候挺笨的。光是这些烧菜之前的准备工作就让她花了快半个小时，楚夕照提心吊胆，担心老爸老妈等太久会饿得不行。

切好的五花肉倒入高压锅中，合上盖子开大火煮。红烧肉下锅之前先压一压，可以让肉质酥软，这是一个做菜的小窍门。高压锅要煮上十五到二十分钟，趁这个时间，赶紧炒两盘蔬菜。烧好装盘上桌，甚至还洗了一下锅子，看了一下时间，刚好，肉煮好了。

楚夕照关火，小心翼翼打开高压锅的盖子，一股味道伴随着从锅子里升起，并不好闻，她在高压锅里加了料酒和姜蒜大料就是为了去腥臊，把血污气煮掉，高压锅的里的汤水上漂着一层浮沫。

她将猪肉捞起来，泡在准备好的冰水里，之后的步骤简单，油锅开大火，香料和姜蒜爆香，加冰糖炒出焦糖色，肉下锅煸炒，两面金黄后就加生抽和老抽，然后倒一大碗水开始煮。

这个过程同样漫长，楚夕照等的焦急，七八分钟之后，揭开锅盖子看了一下，汤水滚沸，但离收干汤汁的目标还差好远。她用筷子夹起一小块肉尝了一下，肉在高压锅里就熟了，目前已经入味了，但汤水还没收浓，所以稍微有点淡......没关系，能吃就。楚夕照又等了两分钟，然后匆匆忙忙地将红烧肉装盘端出去：“爸，妈，可以吃饭啦——”

红烧肉摆到桌上，楚夕照又端详了一眼自己的作品，嗯嗯点头。老实说，除了汤水有点多，卖相和口味还是挺不错的，浓油赤酱，看起来就很有食欲。第一次做就能做到这个程度，很强！

“嚯！”父亲楚舟走过来，一个四五十岁，胡子拉碴微微有发福迹象的男人。他拉开座位坐下，赞道：“不错嘛，女儿就是厉害。”

楚夕照嘿嘿一笑，心里忽然咯噔一声，糟糕，饭没烧。她匆匆忙忙又跑回去煮饭，电饭煲开了之后，再将两盘素菜从厨房端到餐桌上，青菜和土豆丝。母亲此时也已经落座，在父亲对坐的那个位置上，两人拿着筷子，但目光并没有任何触碰，彼此一句话都没说。

母亲陈玄有些消瘦，因此显得脸颊两侧颧骨突出，但眉眼间依旧能看出年轻时的风韵。她扫了桌上的菜一眼，皱眉道：“红烧肉里怎么这么多汤汤水水的，能吃吗？”

楚夕照有些委屈，可怜兮兮道：“妈......”

楚舟夹了一块尝尝味道：“还不错，挺好吃的。”

楚夕照马上又露出笑脸。

楚舟又吃了一块，点点头，道：“确实是不错！很下饭！”

楚夕照“咳”了一声：“饭才刚刚烧......”

“嗯？”男人看看她，笑起来：“小笨蛋......”

母亲又皱了皱眉：“怎么才开始烧饭？做事情和你爸一样不知先后，毛手毛脚的。”

又说我！楚夕照嘴巴撇了撇，这回是真的有些受伤。父亲咬了咬筷子，看看她，然后对女人道：“女儿又不怎么烧饭，第一次这样已经不错了，下次再改正嘛。”

陈玄“嘁”的一声冷笑出来：“你就是这样总想着下次下次，什么事情都不认真，才会这么多年都只是一个蛋白质加工厂里的小工头！”

“小工头怎么了？小工头配不上啊？”楚舟立马眼珠子一瞪：“蛋白质加工厂也是城市物资供给的重要一环！没有我们这些人谁来养你们这些科研人员，谁去搞生产？都是在给社会做贡献！”

女人冷笑一声，看了看楚夕照：“你以后别学你爸。”

楚夕照表情尴尬而难堪。

“你又说我......”楚舟气急，抬起手来想砸一下桌子，但手落下去的时候就已经放缓了速度，只是轻轻拍了一声，深吸一口气道：“好了好了，今天难得我们一家三口团聚，女儿也在，我不和你吵。”

“好！”楚舟道：“反正也是最后一次了。”

楚夕照原本只是低头吃饭不说话，此刻猛地一怔，抬起头来：“最后一次？什么意思？”

女人沉默了一下：“让你爸给你解释。”

男人有些不快地看了看她，然后又看向楚夕照，目光旋即转为复杂和歉疚。

空气里沉默了下来。楚夕照定定地看着他，他低下头，沉默了有那么几秒钟，将筷子放下，叹了一口气：“夕夕......你爸今年四十七，你妈四十五，都过四十五岁了。”

四十五......楚夕照一下子明白过来，脑海中天旋地转。

新西府为了保障婚配率与生育率，有一条法例规定是，对二十二岁以上四十五岁以下的单身、离异男女征收一笔额外的税款。所以这个时候提这句话，意思很明显，都过四十五岁了，是时候可以离婚了......

父母两人每次吵架都说要离婚，好多年了，这次是认真的？楚夕照张了张嘴，有话噎在喉咙里，却说不出来，哀求似的看着父亲。男人迟疑了一下，道：“你也上大学了，是成年人了......”

女人语气也略微柔和了一点，道：“之前一直没有离婚，也是不想影响你。我和你爸确实不合适，吵了这么多年，以后不吵了。”

楚夕照没说话，嗓子堵了，发不出声音来，眼泪啪嗒一下掉下来。父母两人都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厨房里的电饭煲发出“嘟”的声音，是饭煮好了，“嘟嘟嘟”的声音一直在响，但是没人去管。他们都只是沉默地坐在那张小餐桌前，没人说话。

过了几分钟，楚夕照垂下眼睑：“我给你们盛饭。”站起来走向厨房，一阵剧烈的震荡感忽然来袭，巨大的声响从外面传来。楚夕照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上，还好及时扶住了墙，桌上的菜哗啦一下溅出来，父母两人都有些惊慌地四处张望。

“吼——”

巨大的咆哮声，从浓雾的远处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