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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钟后，顾南明提着把刀鞘来到装备部的大门口，右手手腕缠绕着【触须】的次级植入体，身上的衣服也完全换了一套，防弹衣，照明头盔，和强光手电筒——这是雾灾其间新西府巡逻警卫的标配。

防弹衣就只是那种没有任何特殊力量的普通装备，套在衣服里面，稍微有些沉，估摸着有十几斤重，但以他现在的体质，完全负担的起来。手电筒上有个按钮有一个按钮，往左拨一档，是普通的持续光照，拨两档则是放出强烈闪光，瞬间放出相当于约八百万支烛火的超强光照，在雾中也能让直视的人双目刺痛，产生短暂的失明和眩晕感。

林雀已经换上了殖装，手里拿着一个头盔，靠在门口处等他。见他过来，二话不说将头盔戴上，执行者的头盔是全覆盖式的，有防毒面具一样的呼吸嘴，正面的一块块护甲片连缀拼接，有种蒸汽朋克风格的工艺美感，甲片上纂刻着细小的咒文。

“我平时不爱戴这种头盔。”头盔底下，林雀瓮声瓮气道：“呼吸不畅，视野会变窄，而且影响听觉......但要是不戴头盔，被人认出来我是林雀，那些大鱼可能不敢咬钩。”

她是现任最强执行者，威名在外。

林雀打了个响指：“走吧！”

她推开门，五指张开低声颂念，【阻挡】。一道空气墙往前推出，将门外涌动的雾给驱散出去。顾南明随后跟上，在那些雾流重新聚集回来之前，装备部的大门在他们身后关闭。

两边，被林雀推开的雾如同有生命一样散而又聚，顾南明打亮手电筒，光柱穿透雾气，像是人手里拄着光作的拐杖，灰色的雾扑在脸上，掠过身旁，粘渍渍的，好像不太干净。

这是完全不合常识的浓雾，让他甚至怀疑自己穿越到了工业革命时期的伦敦。

林雀走在他四五步之外的前方，好像浅滩处的礁石，在潮汐涨落时若隐若现。

顾南明听见她的声音：“能看见我吗？快跟上。”

顾南明于是快步走过去，和她并排走在一起，林雀道：“我这种执行者的视觉超过你不少，还有超感知觉可以穿透雾气，哪怕是这样的天气，没有其他遮挡的话我也能在二三十米外看见你，但你不行。不跟紧一点的话，我担心什么时候一回头发现你走丢了。”

顾南明干笑一声，看了看四周，只觉得像是行走在一堵铅灰色的墙中。街道上除了他们两个以外，一个人都没有，但楼上房屋里的灯光倒是一盏盏通明，从窗户里透出来。

顾南明起初还觉得新鲜，过了片刻就有些无聊起来，问道：“就这么干等着，等赤烛教团的邪教徒来袭击我们？”

“不。”林雀扫视着四周，低声道：

“我只是先带你走一圈，如果赤烛教团真的还在关注你，这个时候肯定已经锁定你的行踪了，只是因为你身边有执行者，他们不敢下手。但之后我会先行离开，制造出你一个人独处的景象，那些邪教徒八成按捺不住，哪怕明知道是陷阱也会尝试对你下手。”

顾南明干笑道：“那是不是做的太明显了点，不至于这么容易咬钩吧......”

“难说。”林雀耸了耸肩：“我和赤烛也算是打过许多交道了，他们就是这么直接，这对于他们而言不是陷阱，而是一道选择题而已，就是愿不愿意冒着风险下手......但你知道为什么那些疯子总是跳进这种坑里吗？不是真的因为蠢，只是他们一个个都不怕死而已，不在乎付出代价。”

“但我总觉得根本没有人在关注我......”顾南明悄悄嘀咕：“我越来越觉得这说不定是白费功夫。而且你们的目的是什么，就是为了抓住几个邪教徒？”

林雀笑了笑：“抓住也没用。赤烛的那帮人守口如瓶撬不出秘密，但是如果故意放走，说不定就能顺藤摸瓜捉出一条大鱼。邪教徒这玩意儿就像是下水道里的蟑螂，你看见一只，说明背后还有一大群，虽然总也杀不干净，但也必须能杀多少是多少。”

......

粗大的钢缆缓缓拉伸，摩擦着齿轮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升降机沉入不见底的黑暗中。这是一口直径五六米的甬道，垂直的通往地下深处，强烈的风力不断涌出，自下而上，那动静会让人怀疑地底是不是连通着太平洋上的飓风，整台升降机都在狂风中微微摇晃。

中心环，城市之喉。

这座建筑的地上部分其实是新西府的城市核心发电站，一年四季，狂风不断从地下涌出，风吼声仿佛巨人的呼吸，专家解释说这是因为此处的地下有一个巨大的溶洞，因为奇特的洞体结构与所处的环境，造就了此等一年四季从无间断的大风，而之所以电站要选在这里，原因也好解释，风力发电嘛，地上部分也确实像模像样地建了许多风力发电机。

但真相并非如此。

微弱的灯光照亮了四周凹凸不平的岩壁，石壁上铺设着终于加固的不锈钢铸件，铸件统一刷着白色的防水涂料，但时间长了，部分涂料脱落，斑斑驳驳，透出一股岁月沧桑的感觉，这的确是有年头的老建筑了，升降机一路下沉，钢缆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在从地下升起的狂风中摇摇晃晃，不免叫人胆颤心惊。

升降机终于落地，轰隆一声，狭长狭长的甬道之下居然是无比宽阔的地下空间，洞穴顶端架设着的灯光将整个空间照得一片明亮。四处都架设着粗大的管线和机械结构，一些工作人员在其中或跑或走，墙壁上挂着鲜红的标语：“注意生产用电安全”。

没人能看到他。他的视野漂浮在空中，四下打量，奔腾咆哮的风力扩散在洞穴内部的每一个角落，除了强劲的风声，居然还能听见雷鸣般的滚滚水声，一条地下大河从不远处奔腾而过，水流冲刷着自高处落下——这个洞穴内部高度落差极大，居然形成了一个瀑布，暗河飞溅，喷珠滚玉，声若巨雷。

那地方有什么在吸引着他......

他于是往前飘出去，眼前忽然红光炸裂。

叮——

一枚硬币落入手中。

精神一阵剧烈的震颤，意识回归身体。一只眼中有蓝火跳动的赏金猎人揉了揉脑袋，站起来，道：“破坏新西府发电中心的计划取消，那地方和我想象得完全不一样，很恐怖，根本不是什么正经发电站。”

“不......”同伴诚恳道：“说到底，从来就没有这样的袭击计划！”

她又问道：“所以......你刚刚到底预知到了什么？”

预知，超感知觉的能力之一。

对于大部分开发了自身心智体的存在而言，预知都不是特别玄乎的东西，时不时就会出现。但绝大部分人的“预知”都只是一种模糊的直觉，像是心血来潮，忽然就预感到了某种尚未发生的“可能性”，超心理学课程中就有专门对预知能力的测试，内容无非就是在几张图片选项里面选一个正确选项这种......十分玄学。

但也有极少部分人，那种得天独厚的宠儿......可以【预知】到极为详实的画面，真实到不可思议，就像是有另一个未来的自己经历过了这一切，然后将信息穿越时空传递回来一样。

而这个赏金猎人，就是这极少部分人之一。

不然，为什么他会在暗网上获得“预知者”的外号？

“预知者”只是其他人口中对他的称呼，这位暗网排名前三的传奇赏金猎人真名没人知道，在暗网上注册的代号是一个简单的“Z”，非常低调......与其人张扬近乎疯癫的行事风格完全不符。

Z摇了摇头，凝视着手中的硬币：反面。

“我没法告诉你我看到了什么......总之是什么很恐怖的东西。新西府居然将这种玩意儿拿来发电......”

在预知画面的最后几秒，他看到一道地下瀑布。水流在瀑布下方积成一片汪洋大湖，整片水面都如同沸腾，无穷无尽的气浪从中心处喷涌而出，将湖面冲得不断从中心往外推开，化成巨浪拍击着石壁。

一团火焰般的光芒从湖底放射出去，像是在大湖之下，镇压着一个太阳。整片湖，居然呈现出血火一般的色泽，粗大的筋络从光芒中延伸出去，如同蛛网，又像是丛生的血管，在画面说不出的恢弘壮阔，美到让人心生颤栗。

像是天神之死，神圣的血液流淌于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