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丢了一本崭新的奏折在慕楚然面前，一切都不言而喻。

“仅此一次，若是输了，孤定会像朝廷坦白。”慕楚然咬牙，拿着那临时制作的竹竿毛笔，心中有些不舒服。

大概是因为生活的差异摆在眼前。

还真是娇生惯养。

慕楚然自嘲。

“本王不是太子殿下，本王从不言输。”斐连珏靠在椅子后背上，一如既往的点起了慕楚然的怒火。

咔嚓，竹竿毛笔断的只剩一般。

斐连珏冷漠的给他拿了另外一只，示意他继续写。

夜如水，整个淮城都陷入了一片黑暗。

离着最近的淮河哗啦啦都留着，萤火虫飞在上面。

动物们在啃食着淮城几万人都尸体。

按理说早就应该发生瘟疫，但淮城都奇特水土保佑了这里的气运。

哪怕在屠一次，淮城土壤依旧，最不济，也只是会开满彼岸花，变成真正的人间炼狱。

但也仅仅是在这一方土地罢了。

淮城神庙下，一个巨大的地宫有序不乱都运行着，冰棺漂浮在空中，里面的女子温柔祥和，除了一头白发，和额头一圈的咒纹，其余都在正常不过，就包括脸色和体温，也如同活着般，似是睡着，实则已经埋葬百年。

往往看着正常的东西就是最不正常的。

一穿着黑斗篷的少女站在冰棺面前，手指轻抚上棺内女子的脸庞，笑容甚是甜美。

“姐姐？姐姐。”她轻声呼唤着，双眸一黑一白，如同阴阳使者。

冰棺里的女子突然睁开眼睛，但她没有眼珠，只有空荡荡的眼眶，两行血泪滑落，嘴里喃喃道，“死了。”

少女身子抖动，像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忽然放声大笑，笑声刺耳至极。

棺内女子眼睛闭合，血泪像空气一样蒸发。

她们是守灵人。

守的不是死人魂，而是这一方土地的轮转。

她，羽芸芸，就是这淮城这方土地的守灵人。

天临有龙脉，龙之天子即将扩土，在他们的意料之中，这多扩一方土地，就会有一个新的手灵人出现。

若这方土地被占领，上一任守灵人就会被击杀。

羽芸芸贪婪的吸取这土壤中的血腥，这几万亡灵是给她的礼物。

她会用来奖励这不算特别肥沃的土地。

羽芸芸手指翻转，一道灵符出现在她的手心，万尸堆里的人被肉眼可见的速度分解，降解在土地里面，成为养分。

不过一夜时间，就如同万物复苏一般，植物都长高了一节。

太极玉佩挂在腰间，少女追随着月光而去，苍白修长的手指里隐藏了无数秘密。

斐连珏一夜无眠。

“东西送出去了？”他穿上外袍，问他的副将，只觉得腰背有些酸软。

眼前不自觉的浮现出安浔的音容笑貌。

“王爷，已经送出去了，快的话，五日就能到达京城，我们的兵力减少了六千人。”刘净总觉得这个数据不大美好，毕竟对方也才一万人。

斐连珏似是有心里准备，并没有怎么责怪他。

这回余孽的武力值他体验过，虽然这些兵跟着他后加强了操练，但哪里比的上对方长达一年甚至两年的预谋。

六千杀一万，准确来说已经高处他的预估了。

云涵是盯着黑眼圈走到斐连珏面前的。

听到六千损失心跳了一下。

死了虽然有六千各，但伤员也足足有七千，军医不过十个人，就算他们每个人有十只手，也未必忙的过来。

连续几天的高强度包扎和清理，云涵已经感觉他的眼睛快瞎了。

“没药了。”他扭动了一下脖子，咔嚓的声音格外明显，斐连珏嘴角上扬，似是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云涵吐了一口气，双腿都在打颤，他顾不得形象，直接蹲在了地上。

“我不指望朝廷给我药，你派点兵给我，我看见淮城小玉山那里就有很多能用的草药。”云对于朝廷那墨迹性子已经放弃了希望，颓废的捞着自己的头发。

头皮屑像是雪花一样飘下来。

斐连珏双眸微眯，一脚把云涵踹了出去，踹的时候还用他衣服把头皮屑给裹了个干净。

“派两百人给他。”他冷漠的对副将吩咐。

自从上次安浔出事那件事以后，斐连珏就对云涵戴上了有色眼镜。

刘明嘴角微抽，但还是按着斐连珏说的去办了。

云涵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站在那里忧愁的眺望远方，似是再说谁伤了他的心，欺骗了他的感情。

一行人浩浩荡荡上了山。

山的位置是地宫的尾端，活人的气息让羽芸芸诧异。

她白瞳和黑瞳分开来，像是可以透过这层土壤看到上面的世界。

“军队？前些日子来扩地的？”羽芸芸如梦初醒，脸上的表情由不在意而变的渐渐警惕。

云涵采草药是一把好手，对于这样的宝山基本不用怎么看，光凭手感就能感受到是哪种药采，如同人型镰刀一样，所过之处，一片荒凉。

他越来越接近山顶，那一株千金正。

是地宫打开的开关。

换做普通人去扯并不会发生什么，但云涵身上有极后的功德，他身上的金光的的快亮下羽芸芸的阴阳眼。

如果碰到千金正，则会直接被带入结界。

凡人进入地宫，是守灵人的大忌。

不光是他们自己的折损，还有凡人的性命，会一起直接转移成阴寿，而这种功德深厚之人，则会直接成为地府人。

类似于孟婆，开始为千千万万的亡灵工作。

羽芸芸咬牙，看着土壤外面的阳光，头一次化身人型出现在凡人面前。

云涵正摘的高兴，突然看见一个黑纱小姑娘穿着斗篷，全身上下只有一双黑眸露在外面。

雪白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小姑娘，你怎么一人在此处？”云涵当然不会认为这个是存活下来的淮城居民，若真逃亡了这么多天，身上怎么会一尘不染？

处处都透露着诡异。

羽芸芸想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声音太过空灵，一张嘴就会露陷。

虽然她也是活人，但是他们这样的活人极其少见，黑白瞳孔是守灵人的特殊标志，掩盖不了多久，必须速战速决。

云涵盯着羽芸芸，见她许久不说话就回头四周看了看，发现两百民士兵全部消失，自己周围的植物也仿佛静止，后背当即就出了一层冷汗。

他唇微微蠕动，默念阿弥陀佛。

羽芸芸咬牙，当着他的面拿出一个大麻袋，似是凭空变出来的，让云涵后退了两步，表情如同活见鬼。

他扑通一声摔在地上，开始的风度半点也无。

这样的人往往都带有巨大的武力值，他希望他自己只是做了一场噩梦，但事实并不如他愿。

“你要什么？我几天没洗澡了，一点也不好吃，真的，我给你看。”云涵扒拉开自己的衣服，脖子上还有淤泥。

羽芸芸嘴角一僵，后退两步。

看这人相貌应该是翩翩公子吧，怎么会做事是这幅德行。

羽芸芸咽了口口水，感受着周围温度变化，心虚的看了一眼太阳。

黑夜里的张狂和放纵全被她收了起来。

她眯着眼睛，手打开了麻袋，里面是云涵最近最需要的药材。

她的手心握着一张符纸，将云涵内心的想法全部渗透了进去。

云涵眼睛都直了，他扒拉着领子的手缓缓松开，不确定的往爬了两步，看着羽芸芸许久，似是拜菩萨的给羽芸芸磕头，嘴里碎碎念着羽芸芸都没听过的符咒。

羽芸芸讪笑，装模作样的把袋子在往前推了推，云涵欣然接受。

她呼了一口凉气，周围的温度都降了不少，云涵一个哆嗦，把袋子抱紧，看着羽芸芸凭空消失，目光呆滞。

周围景象一变，他又回到了众人的周围，只不过这回眼前的千金正消失掉了。

云涵本能的像前刨了刨，一切都似是自己的幻觉，偏偏手里的药草又真实无比，一群人消失在小玉山头，满载而归的回了军营。

斐连珏拿着粗糙的竹竿笔，在地图上圈圈点点。

几个副将坐在一旁议论作战方案，慕楚然心情感慨，长这么大，他是第一次和斐连珏合作，以前的阴谋和互相猜忌摆到现实面前摊开，看起来也不算太差。

似是一切都成了自己臆想。

那些被困在朱红宫墙里的人，是不是从来都没有见过边塞的月亮。

淮城靠海，其中的淮河包围了半个淮城，大部分土地如同沙地，是一个种什么都不妥的地方。

但偏偏那些完好的土地，又物产丰富，让人没法完全拒绝，作用和效果都十分鸡肋。

斐连珏怀里的信封传达着他的体温，温存的几乎要和他融入一体。

他眼眸微垂，突然打断了讨论。

“既然想不出来，就都去整顿自己的军队，今日晚上，本王要看到一个总汇，提高你们的作战能力，我不希望再出现上次的损伤。”

斐连珏打破了他们的热血幻想，副将们欲语还休的嘴像是活吞了苍蝇，偏偏他们信任斐连珏如同信任神谪，只会觉得是自己的问题。

一个个默默的退出来营帐，进行了深刻的自我反思。

斐连珏拿出宣纸，将墨磨匀，吩咐管家让安浔给他写信，不然就收回令牌。

他唇角上扬，是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