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交！”安浔眼睛弯了弯，转头就走。

斐连珏本能的伸手去抓，却与她的衣袍错过，手心空荡荡的感觉让他皱起了眉头。

“罢了，反正明日也是要见面的。”斐连珏喃喃自语。

安浔刚刚走，一小太监就找了过来，他弯着腰，声音清脆，“王爷，皇上让您现在去御书房。”

斐连珏凤眼微眯，轻嗯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太监不卑不亢的给斐连珏带路，仿佛完全没有受斐连珏的态度影响。

“皇上。”斐连珏到了御书房，鞠了个躬，就当是行礼了。

皇帝看见斐连珏，目光柔和了不少，与对待安治的态度完全不同，“现在想要和你说两句话倒真是难了，你倒也不谦虚，让朕等了两刻钟。”

他脸上挂着笑，明明是责问的话却让人听出了几分调侃。

“臣见皇上与安国公聊的起意，便去外边转了转，不小心误了时辰，还请皇上恕罪。”斐连珏将这个高帽子给推了回去。

皇帝摸了摸自己的胡须，将身子正了正，手端起旁边的茶碗呷了一口，“先坐，朕这次找你是有正事要与你讲。”

他双眸突然深沉起来，像殿外的夜，笼罩着一层说不轻的东西，蠕动的双唇包含了很多情绪，但人们能理解的只有一点点，剩下的都是自己的猜测。

往往决定现实抉择的，也正是这些猜测。

斐连珏坐了下来，眼眸轻抬，修长的手指把玩着一枚玉扳指。

那玉颜色暗沉，看起来并不值钱，但皇帝知道，那是斐连珏父亲斐然留给他的唯一东西。

“你父亲是为了守护这片江山而离开的，他走后，朕待你如亲子，连珏，你若有什么想法，都可以告知与朕。”皇帝将茶放下，目光柔和慈爱，倒真像是一位老父亲。

斐连珏心里讽笑，面上却是没有什么情绪，当年他父亲为高权重，甚至掌握了这国家的大半兵力，对于这样的人，皇帝会容忍大度到把他当亲儿子对待？没有斩草除根就是谢天谢地了。

“皇上，有什么事情您直说便是。”斐连珏将扳指戴在了大拇指上，有了些不耐烦的意思。

皇帝的笑容有那么一瞬呆滞，开始准备好的说辞突然一个字也讲不出来。

斐然死后，他便让皇后收斐连珏为义弟，赐珠宝爵位，用来堵住那些大臣的嘴。

若说情义，最多只有十分之一，但这十分之一也好过没有。

斐连珏长大了，和他的父亲越来越像，朝廷里渐渐的形成一股势力，无论他怎么去挑拨都无法击破。

而这群人背后的人是不是斐连珏，还是个迷题。

不过斐连珏这样的人和身份，无论如何去做，都必须在他监控之下。

脱离掌心的宠物，乃为畜生。

是畜，就得杀。

皇帝眼里划过一丝危险的意味，和他脸上的笑容比起来显的微不足道。

“连珏今年也有二十二了吧，朕想你也该考虑婚事了，毕竟王卿的儿子今年也二十二，孩子都已经在上幼学了。”皇帝看着斐连珏，意外的有些疲惫。

虽然他并没有忤逆过他的意思，但斐连珏总给他一种他在反抗的感觉。

斐连珏缓缓勾唇，心道现在皇帝已经准备把手已经伸到他府里来了，“皇上可有中意的女子？”

这句话说的阴阳怪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皇帝要选妃子。

皇帝轻咳了一声，放下了平日里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朕知道这么晚把你喊来有些不妥，但连珏也不用这样与朕说话，若连珏没有中意的女子，不如就由皇兄来给你选。”

他脸上的笑容让斐连珏看的恶心，表面一副推脱的模样，实则害怕斐连珏真说出个什么人名来。

皇帝见斐连珏没有回答他，自顾自的又开了口，“朕瞧着李家那姑娘就很不错，模样好，人也温婉贤淑。”他说的是李媛，李尚书的女儿。

斐连珏自然也是知道李媛的，毕竟今日才陪着蓝倩儿诬陷了安浔，皇帝给他选的人，的确“德才兼备”。

他似笑非笑，还是没有开口说话。

看的皇帝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连珏是不满意？但朕觉得李尚书女儿是个好人选，若连珏有心仪的女子，朕可以追加其为侧妃。”皇帝又让了一步，但这也是最后一步，如果斐连珏还是不识好歹，就不能怪他不客气了。

“臣的确有心仪的女子。”斐连珏见皇帝一副提笔就要写圣旨的架势，表情微妙，像是在嘲笑他狗急跳墙。

皇帝手指微蜷，长时间保持着微笑的他脸部肌肉酸胀。

偏偏他还不能把斐连珏怎么样，不然那些老臣又开始天天在他耳边念叨，斐连珏是有功之臣的孩子，不能亏待，让万千将士寒了心。

“哦？是哪家姑娘？”皇帝暗暗祈求是个庶民，庶民的话方便处理，既符合斐连珏心意，又不会影响到李媛的地位。

最怕的就是权臣女子，或者比李家的势力还要大，让他把控不住。

“是安国公府的安大小姐。”斐连珏眉毛上扬，身子往座椅后面靠了靠。

皇帝脸色轻变，斐连珏话锋一转，让他心情更加复杂，“不过皇上赐她个侧妃就行了。”

斐连珏想着安浔被赐婚的时候表情一定很精彩，他的笑容诡异起来，双眸闪着异样的光。

皇帝扶额，叹了一口气，“安浔是朕弃笄后要赐郡主的，你们于理不合。”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斐连珏居然会看上那个丫头。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左右一个名号罢了。”斐连珏装作不在意的模样，实则是将皇帝的后路断了个干净。

李媛一个普通世家小姐，哪里比的过安浔的郡主名号，更何况安浔还有安国公府的名声，若真赐了安浔侧妃，传出去只会说皇帝有眼无珠。

“那明日朕便传那丫头进宫，问问她的意见。”皇帝挥了挥手，示意斐连珏可以退下了。

与先前进门的态度天差地别。

四更天，斐连珏一个人从皇宫里走了出来。

京城路边小饭已经开始揉面做包子了，明明天还是漆黑一片，甚至带着繁星点点。

斐连珏站在马路中间，凉风吹去这夏日的燥热，以及他玄衣上的煞气。

刚毅俊秀的脸半明半暗，他身后的暗卫蹲在远处，看着突然停下来来的斐连珏陷入了沉思。

“主子这是怎么了？”几个暗卫面面相觑。

一个跟了斐连珏很久都让缓缓开口，“是在看街道，主子上一次这样安静的看这条街，是在五年前。”

众暗卫不再说话，心里有些发酸。

他们不只是斐连珏的下属，更是斐连珏这一路走过来的见证者。

四更半，斐连珏出现在了安浔的床边，暗卫分布在安浔院子的角落。

安国公府此时灯火通明，能睡着的怕也只有安浔一人了。

斐连珏想到这里就温柔的捏了捏她的脸。

没了平时的争锋相对，两人的气质意外的融合。

“是猪吧。”斐连珏本来想把安浔捏醒，告诉她明日进宫的事情，却没有想到他把她脸都捏烫了，安浔居然还睡的很香。

斐连珏眉头轻皱，拍了拍她的脸。

安浔睫毛微颤，还是一副睡的很沉的样子，让斐连珏彻底服气。

他转身离开，从窗户上翻了出去，临走时还帮安浔捏了捏被角。

暗卫们见斐连珏平静出来，一颗八卦的心蠢蠢欲动。

房内的安浔几乎是在斐连珏离开的那一刻就睁开了眼，她从床上坐起来，拿起床头的铜镜倒吸了一口气。

斐连珏是魔鬼吧！他是想要她毁容吗？脸都快给揉烂了！

安浔挖了一坨瓷罐里的芙蓉膏小心翼翼擦到脸上，刺痛感渗透皮肤融了进去，给灼热的皮肤带来了短暂的清凉。

她眼眶微红，带了些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媚意。

大厅内，奴仆们纷纷挂起白帐，曲江看着棺材里的人泣不成声，“莲儿……莲儿。”

安治站在旁边，心也是一阵一阵痛，无论如何，这都是他的亲生骨肉。

至于安莲的生母已经哭晕过去，刚刚大夫才把她抬走。

“一定是安浔害的！一定是她！老爷，你要为安莲做主啊，不能让她死不瞑目。”曲江跌坐在地上，手紧紧扯着安治的裤腿，看到蓝倩儿一阵嫌弃。

“父亲大人，女儿先回去了。”她行了个礼就离开了，连样子都懒得在摆一下。

安浔有郡主名头，她也是皇后义女，若说这在这家里的位置，两人是平等的。

不过她不稀罕这安国公府，她最终的目的就是嫁给慕楚然，成为太子妃，然后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

这是她的一生，注定与那些烂人不同。

安治看着蓝倩儿离开并没有觉得不妥，甚至觉得她辛苦了。

听到曲江的哭嚎，他才想起安浔一直不在这里。

“去把大小姐给我叫来。”安治脸色阴沉，终于拿出了点做家主的样子。

一旁的奴仆退了出去，穿着白衣在半明半寐的天里很像鬼魂游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