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在场的所有人都像是被摁了暂停键，所有人的动作都是一顿。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轩辕宸，他原本已经转过去的身子再次转回来了，这次，他格外认真地看着那位老乞丐，问道：“你是谁？谁派你来的？”

他不敢托大，谁也不知道这些乞丐是不是那个看不惯轩辕宸的人安插来的戏子，也说不定这些话很快就传进京城皇帝的耳朵里了，甚至说不准这又是皇帝布下的一个局！

老乞丐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他非常的显老，脸上的皱纹几乎挡住了他的眼睛，老乞丐悠悠道：“我认得殿下，当年我曾遥遥见过殿下一次，在殿下当初去江南的时候。”

轩辕宸暗暗心惊，当年他去江南的时候已经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皇帝心情好，带着几个后妃和皇子公主去江南行宫玩，声势浩大，轩辕宸也是那时候开始慢慢崭露锋芒的。

“本王不记得在哪里见过你。”既然对方已经知道了轩辕宸的身份，他也没再一个劲儿的装自己不是皇子皇孙，那股子书卷气一瞬间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运筹帷幄睥睨天下的气势。

“殿下当然不记得，”老乞丐突然哈哈大笑，“当日我可不像今日这般敢拦住殿下的车马。”

这老乞丐不寻常，上官幺幺能感受出来，她又仔仔细细打量了这个乞丐一番，发现这老人虽然衣衫褴褛，狼狈不堪，但是却并没有街上那些乞丐那样脏，身上的衣服破洞无数却干干净净，细看凌乱的头发其实也是束过的，只不过束的潦草，乍一看乱七八糟。

“阁下要是不愿透露姓名，等会儿吃了饭便离开吧，本王只会当没听过你今天说的话。”轩辕宸冲着老者点了点头。

君临天下这种字眼要是真的传了出去，恐怕不出三天，大内的高手就会来抓轩辕宸了，当今圣上最忌讳有人说这个。

老乞丐也没说别的，冲着轩辕宸拱了拱手，带着他剩下的几个人席地而坐，就坐在了轩辕宸他们的马车前面等着吃饭。

那几个人都很听话，上官幺幺还想再多看两眼，就被轩辕宸拉着手折回了马车上。

“哎，再多聊两句套套话啊，那乞丐一看就有问题！”上官幺幺有点不满轩辕宸把她拉回马车的举动，不过想到这是为数不多轩辕宸主动牵她手的经历，她又把这点不满给压了下去。

轩辕宸掀了一点帘子往外看，确认周围没有眼线之后，才道：“本王也知道那乞丐有问题，但现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躲过就别去招惹。”

前阵子因着轩辕宸中毒，朝中势力重新划分，结果没过多久，五皇子就软禁，轩辕宸被委以重任彻查金陵，明眼人都看出来宸王这是重新受重用了，眼下一些中立的大臣和原本五皇子手下的不少墙头草都等着站队呢，这个节骨眼上，轩辕宸不想节外生枝。

更何况，他没法确定这个乞丐是不是哪个皇子派来的人。

上官幺幺知道轩辕宸说的是对的，她叹了口气，朝廷上的事情，自然轩辕宸比她更有发言权。

去买干粮的灵火很快就回来了，他带回来很多吃的，足够这几个人吃一天，秦屿把吃的分给这帮乞丐之后，又拿出了一些银子给了那名老乞丐，让他们去找点营生做。

轩辕宸在马车里坐了半柱香的时间，就在他快要去问怎么还没有启程的时候，秦屿在车外求见：“殿下，那位老者说有话想跟您说，问您愿不愿意再下来见他一面。”

上官幺幺看了一眼轩辕宸，轩辕宸似乎不想去惹这个麻烦，可上官幺幺隐隐觉得这没准是个机会，所以他在轩辕宸犹豫着没答话的时候，高声道：“见，殿下马上就过去。”

马车外的秦屿应了一声。

轩辕宸看着上官幺幺，上官幺幺吐了吐舌头，撒娇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殿下就去见见吧，我总觉得……或许是好事。”

因为那个老乞丐给上官幺幺的印象实在太奇怪了，就好像……他是一个很注重仪表的富贵人家的老爷，然而他脸上岁月里风餐露宿的痕迹又证明着他的的确确是个乞丐。

“本王有时候真不知道你究竟是无心的，还是别人派来的细作。”轩辕宸摇了摇头，他没生气，带着三分感慨地再次下了马车。

上官幺幺在轩辕宸看不到的角度做了个小得意的表情，然而她刚得瑟起来，冷不防地，宸王殿下就转过了身，两个人打了个照面。上官幺幺立马收起了自己的表情，换了个严肃的表情，一脸忧国忧民。

“殿下，我们快下车吧，别让人家等久了。”

轩辕宸：“……”

上官幺幺催促着轩辕宸下了马车，她也跟在他后面下了车。

那几个乞丐已经吃完了东西，正在一旁不远处玩，上官幺幺这才注意到，那几个乞丐似乎脑子都有些问题，看上去一个个智商都像只有七八岁。而那位老乞丐则是在一旁看着这几个人，看不出什么表情。

等到轩辕宸下了马车，那位老乞丐迎了过来。

“殿下。”老乞丐居然规规矩矩给轩辕宸行了一礼，那行礼的动作绝对是曾经受过教导的，姿势比上官幺幺这个看着人家学习的要正规的多了。

轩辕宸需扶了一下老乞丐，语气不冷不热道：“老人家不必多礼，不知您叫本王过来，还有什么事吗？”

他的语气分明是想赶紧甩了这个麻烦，上官幺幺听得牙根痒痒，在轩辕宸身旁偷偷用手杵了杵轩辕宸的腰眼，轩辕宸嘴角抽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剜了上官幺幺一眼。

老乞丐叹了口气，指了指在不远处玩的正开心的那几乞丐道：“他们都是些痴儿，是老朽半路上一个个捡来的，殿下能否可怜可怜他们，给他们找个收容的地方？”

那几个乞丐看见老乞丐指他们齐齐转过来冲着轩辕宸他们笑，上官幺幺看着那个才四五岁的小姑娘，心里突然一阵发酸。

然而轩辕宸只是顺着老人的视线看了看那些孩子，随后道：“本王这儿不是难民营，你们往京城走，那里有专门的官吏负责乞丐孤残的收养。”

“还有什么事吗？”轩辕宸不欲再浪费时间，纵然他也观察到了这老人可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乞丐，但是他现在任何事情都不想掺和。

不料老乞丐听了轩辕宸的话以后，居然笑了，笑的很和蔼：“我果然没有看错人，殿下，老朽愿意为殿下的大业献一份绵薄之力。”说着，这老乞丐突然膝盖一弯，直挺挺地跪到了地上。

他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把周围人都吓了一跳，轩辕宸低头去看那老人，老人从贴身的衣物里摸出了一块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私印，恭恭敬敬递给轩辕宸。

轩辕宸眯了眯眼睛，伸手接过了那块私印。

那块私印磨损的已经很严重了，但是轩辕宸还是隐约看到了一个“轻”字。他的瞳孔猛地一缩，再去看那个乞丐的时候，已经带上了点别的情绪：“你究竟是谁？”

这个轻字，是当今圣上的弟弟安王的名字！但是轩辕宸的这位皇叔在五年前去世了！

老乞丐垂下眼眸，低眉顺眼：“老朽岳云元。”

岳云元！这下连上官幺幺都跟着心头跳了跳。

岳云元是当年赫赫有名的才子，后来给轩辕轻当了伴读，陪着轩辕轻在众多兄弟夺皇位中生存下来，最后还封了个闲散王爷。但是五年前，轩辕轻因病去世，这位曾经名动一时的才子也不知所踪。

没想到，今日再见到，居然是这样的光景。

轩辕宸赶紧扶起了岳云元，他心里已经隐隐相信了这人的身份，但是他现在要去金陵自然不能带着他，更何况岳云元一看就是遭了劫难，轩辕宸不能把这么一个不确定因素带在身边，他想了想道：“岳前辈，本王要去金陵查账，这样，本王先让人带你们去京城安顿下来，余下的，等本王回了京城再做定夺，如何？”

岳云元能想到轩辕宸想的是什么，他的不信任在岳云元看来才是为帝应有的气质，于是他笑道：“全听殿下安排，劳烦殿下了。”

轩辕宸谦卑地摇了摇头：“灵水，你先带岳前辈去附近镇子上采买一番，再送到本王的庄子上去，”

灵水应声冲着岳云元做了个请的动作，岳云元把那几个痴儿都招了过来，跟着灵水往回京城的方向走了。

上官幺幺看着他们走远了，这才轻轻扯了扯轩辕宸的袖子，问道：“他是曾经安王的伴读？”

“嗯。”轩辕宸闭了闭眼睛，思绪回到了很多年前，他说：“他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当年父皇那辈争储斗的特别厉害，轻皇叔作为宠妃之子，一直被无数朝臣拥护，是岳前辈在皇叔争储失败后护住了他，还给他争来了个王位。”

所以轩辕轻在五年前才去世，要是没有岳云元，他恐怕在争储失败后就已经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