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芳。三十五天前。

故园体验中心地宫夹层地下第五层。

等地面的军队全部撤离，我们回到地面找到一家名为城南旧事的情趣用品门店，在不知哪烧来的火吞噬它之前，成功解救出受困其中的情趣内衣。情趣被沿从小到大自动售货机陈列顺序一路撸过去，搜刮得很完美，理论上不可能出现断码，可惜连看一眼的念头都没来得及动，便被某坏人直接打包上封条交给P9保管。

这……你们是故意的吧？

P9检阅新组建队伍时，对眼前花里胡哨与部队一贯严肃认真气氛很不贴合也不简便更与耐用不搭边的新式特种作战服的设计思想表示高度怀疑。

别嫌三嫌四了，先将就着穿吧，总比没的穿好——到处都是火，想找一家未受过烽烟滚滚考验的户外防护服门店实在太难……哎，天地良心哟，我连看都没看一眼就直接打包了，你居然怀疑我？有本事，你自己去找啊……

面对质疑，P2觉得自己很无辜。芊蔓与相夫芬二人组在一旁幸灾乐祸。蒙面小伙子仍黑色军用面套蒙脸，看不出表情。至于我，与各位都不熟，直接表态不参与。

我觉得蛮好啊！看，腰线上可系弓弩，也可挂弹，或挂个手雷什么的，裤口可插一把匕首，吊带上可别对讲机……

娜塔亚看样子不想表达不满。她出列来，以自己作示范，先托腰，再提臀，再展示长腿，最后把右肩上明显纤细的吊带提了提，这个动作使她自信满满的鸭梨状胸部产生了合理得不能再合理的颤动。

女孩子们都笑了起来，有的甚至笑得花枝乱颤，再无刚开始列队时的拘谨。

我不明白，P9为什么想训练她们。她们没有战斗经验，也看不出有什么一技之长，收留他们不符合组织原则。

暮潇潇给女孩子们每人发一支JS骑步枪、一张透明材质轻弩、一枚长得活像大号猫铃的袖珍手雷。暮潇潇很可能光顾了老特拉福德部落，顺了该部落射击运动中心的各种VIP+级别装备。我很佩服她的耐心，她试图教女孩子们学会射击和使用手雷。恕我直言，以女孩子们的资质，很难熟练掌握。

娜塔亚应该是职业猎人。暮潇潇称其为表姐，这意味着暮潇潇很可能也是职业猎人。她们两个经常在一起窃窃私语，显得特别生分。

搞不好，她们两个与P9一样，也想把女孩子们训练出来，归为己用。

其实我也不忍狠心抛弃她们。面对成千上万四处肆虐的妖怪，人类个体力量单薄，不组织起来，单个个体几乎无法存活。我们若不管不顾她们，她们很可能只能过活过今天不一定能活过明天的悲惨日子，的确可怜。P9是女人，那两个外国人也是女人，更容易心软。特别时期，当行特别之决定。无奈之下，也只能这样安排。我的观点是仅限于收留，有空就教教她们使用武器，不至成大拖累即可。以她们的资质，出师之类，光想想就头疼。

蒙面小伙子，也就是之前故事会音乐吧那个嫩雏服务生，应该不是军方的人，因为他没跟随地面的军队离开。他长得很清秀，却总蒙着脸，叫他把面套摘下来，也不肯。他手上没老茧，以我四年从军经验判断，他从未受过正规军事训练。

地宫夹层地下第五层已被仔细搜索，没见有妖怪的踪迹，可以放心安营扎寨休息。P9很细心，给大家都安排了合适的房间，全是豪华单间。豪华单间环绕的中央大厅各种服务设施齐全，刚好作会议室用。如此安排还有个好处，就是一旦发生意想不到的危险，大家只要能从房间冲出来，不用招呼直接变成集合。

中央大厅的巨大投影全息显示了整个地宫的3D地图，P2和P9不辞辛苦，仍在研究明天的具体安排。见我来了，忙招呼我参加讨论。

元芳，你怎么看？

P2直呼我名。

P2敢大大方方直呼我名，可能因为已设置好隔音结界。P2在组织里威名远播，大家都知道他有这个能力。

我有点不悦，觉得他过于乐观。我觉得现在地宫里什么样的人都有，虽不是敌人，但毕竟龙蛇混杂，万一被某个有特异功能或特殊装备的人听去且说漏嘴，则可能在某个不确定的时间危害组织。现在组织与星球联合体的关系是一笑泯恩仇，放下历史仇恨包袱，共同对付妖怪，确实没错，目前肯定没危险；但打败妖怪之后呢？组织终归是地下武装，谁能保证将来不会有被秋后算账的危险？

我个人对那两个女人，还有那个俊小伙子，持保留态度。我担心他们与军方有牵连。

我不想遮掩自己的想法。

哦？

P2并不急于答话，眼神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尤其是那个俊小伙子，在你们来之前，我已注意他。他并不是本地居民，也知道故事会音乐吧的老板童贯已变节为妖怪做事，却没逃走。我想你们也看得出来，他头脑好，枪法也不错，只是敏捷性差些，不太像军人，但以他目前的能力，只要不惊动太多妖怪，只身一人逃走应该不是大问题。结果呢，他没走，还主动与我们一起并肩作战。我不是说年轻人不该有觉悟，有觉悟当然是好事。我只是想搞清楚他的身份是否与军方有关联。我怀疑他，只因他有两个疑点：第一个疑点，是他的冰火之鹰，冰火之鹰是CIDI及北美军方制式武器，普通人无法从正常渠道获得，当然，也不排除战场捡来；第二个疑点，我总有感觉，感觉他的体质特异，能远远地看清我们的动作，也能远远地偷听我们说话。你们应该知道吧？我的第六感一向灵敏……

原来如此。破案了。

P2与P9对视一眼。

什么破案了？您还真当您是狄阁老？我说正经的呢……

谁不正经了？用脑子想想，不看广告看疗效！

P2不慌不忙打开监控视频。

吓？这……这不就是那个俊小伙子么？

别啰嗦！看这边！两个监控画面对比一下！

天哪！这也是那个俊小伙子！晕了……他会分身？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豪华单间的大床上，俊小伙子吹着鼻涕泡睡得死死的；千米之外的老赖茶馆，一模一样的俊小伙子熏陶在老诗老画的艺术氛围里……不对，他正跟空气里的艺术氛围说话！他的嘴角蠕动着，眼睛一会注视老诗，一会注视老画，看那样子，仿佛老诗老画里有他的亲人！

根据组织提供的情报，故园体验中心地宫夹层地下第五层实是无据可考的很久很久以前共和国军方的财产，也是我们今晚一定要扎营于此的原因之一（另一原因是临近秘密传送点）。我们现身处位置，既是故园体验中心地宫夹层地下第五层的中央服务大厅，又是无据可考的很久很久以前共和国军方所属的军事试验指挥中心。无据可考的很久很久以前，共和国军方在这里组织了一次维度空间探索试验，因试验结果不理想，试验策划人的试验动机遭质疑，项目冻结，人员解散，试验基地自然废弃。无据可考的多年以后，又有人惦记起当年的项目，这个人或这群人雇佣童贯，对，就是那个开办故事会音乐吧然后无耻变节为妖怪做事然后雇佣俊小伙子当服务生然后惊变为利刃巫师然后被芊蔓与相夫芬二人组的电陷阱电毙的童贯，不动声色在故事会音乐吧下方建起故园体验中心，不动声色在故园体验中心下方建起地宫和地宫夹层……所有的一切，乍看上去都很自然——风月场所而已，不会有人多想。

P2近乎荒谬的解说像一个年近半百的老者绘声绘色讲述一个古老传说。

我被搞得一愣一愣。

孔方兄，你还没解释分身……元芳都等不及了……

P9好心提醒。

不好意思，扯远了。事实上，方才所见，是四维以上空间的正常现象——眼睛会欺骗我们，以为人能分身——人当然不能分身，物质总量不变定律摆在那儿呢。算了，还是说分身吧，免得你们听不懂。俊小伙子的分身偏离他原本所在的空间，进入一般人无法闯入的四维以上空间。说是分身也好，说是灵魂也罢，反正毋庸置疑的是，他进去了。这个道理，就像我们已进入了地宫夹层，外面的人再进地宫里来看的话，只能看到地宫里有战后的废墟，并不知道我们在废墟后面的夹层里。也就是说，如果我们现身处空间是四维，那么俊小伙子的分身所处空间很可能已是五维。

P2讲得兴奋，他的唾沫星子同样兴奋。

还是不明白，我十分肯定我完全没听懂。话题本就是又傻又笨的我自己挑起的，扭头回避肯定不行，保持距离似乎也不礼貌，只好频频掏出手绢来擦脸。P9太狡猾，她早就挑选好安全距离。

什么意思嘛？若按P2所说，外面的人铁定看不到我们，那我们岂不是与外面的世界分离了？

对不起，我打断一下……依照您的高论，因为维度不同，外面的人无法看到我们，没错吧？同样依照您的高论，俊小伙子的分身所处空间维度在我们之上，为什么我们还能看到俊小伙子的分身？难道我们都已是鬼？

P9非常适时地复盘我的怀疑。

怎么可能是鬼？

P2看我和P9的眼神就像白天看情趣内衣一样寡然无趣。

因为从四维开始，时空都是透明的！

P2忿忿起身，走了几步出去，可能觉得直接开路走有点过分，又回来坐下。他不想再说，只仰天长叹。

很明显，P9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她捅我时，脸上还保留着来不及收回的笑容。

P9让我回头看监控。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俊小伙子的分身已披上黑色斗篷。夜景有点返白，月光也不见。不知为什么，他的脸变得苍白，薄薄的唇在薄薄的夜色里显得异常红艳。此时的他，已不是我们印象中那个帅气又略带忧伤的俊小伙子。我注意到他的若干指节不再圆润而富有弹性，那种干涩模样，那种机械感，看着浑身不舒服。他呵出的气在薄薄的夜色里化作薄薄的白雾，很像我们初入夹层时见过的凌霜体。他似乎在操控时间，他的操控手法使得薄薄的夜色里的一切变得漫长。

P9连续捅了好几下，捅得我都觉得痛了。我很不耐烦地把她的嫩手拨开。

然后，她贴过来太紧，我分明能听到她紧张的心跳！

别黏乎了，我看到了。

我和P9弄出的动静太大，惊到了P2。他赶紧凑过来。

现在是晚上，不好意思说太阳从西边出来，只好说月亮从东边出来也。

我们看到白骨。好几根白骨从地面竖起身来走路，它们友好地汇聚到一起，像搭积木一样，也像耍魔术一样，芝麻开花节节高，井然有序自发组成一具除提示为自己人外与我们曾见过的骷髅妖怪几无二样的骷髅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