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蔓。三十五天前。

北京地下城芊蔓公会。

一径之外的“老人与海”包舱未关闭折射舱门，可能是因为包舱主人下单点了咖啡或甜点正等服务生送上来。慵懒的我独自一人闲坐在“基督山伯爵”包舱，人闲眼睛不闲，视线穿过同样未关闭的折射舱门，可以清楚地看到相夫芬的一举一动。

三月底至四月初是樱桃的花期。谢花之后，约四十天，樱桃就会成熟，就可以采摘上市了……

樱桃啊？蛮喜欢的！不知贵公司有哪些品种……

我公司现在还保有几十个优质品种，请容许我一一介绍：红灯是我公司主打产品，除了红灯，还有美早，水晶，乌克兰，沙弥托……

现下气候不好，红灯的栽培麻烦了点……

原来您是懂行的人啊！失敬了……苹果？呃，谢花之后，等果子长到糖葫芦大时，需要用镊子，把小的摘掉，剩下的果子，才会长出大个头，才是值钱的合格货！苹果还需要套袋，到了秋天果子成熟的前期，需要摘掉袋子，让太阳晒晒，晒了，才有苹果脸……桃子？呃，桃子与苹果差不多的……

其实，套袋的苹果不如不套袋的苹果好吃。套上袋，就不用经常打药，果子也好看；不套袋的话，需要经常打药，还会被虫子啃食……

您说的对极了！还是樱桃好，不用打药！另外还有个好处，樱桃的管理期最短，从开花到成熟到采摘上市，才六十天……

被相夫芬约见的沂蒙小哥我认识，是个水果商，真实姓名不详。他有个远近闻名的特点，就是每每跟客人聊到他沂蒙老家的水果，总是很热情地有问必答。现在，他聊性正浓，相夫芬亦表现得似乎对农植业有浓厚的兴趣，二人情投意合，正聊得唾沫星乱飞。踩着空气能飞轮过来的服务生我没见过，很年轻，白衣束带，像极了《星战前传》里的绝地学徒——他是来上咖啡的，连唤了数声先生仍未能得到晨曦辉映下五彩斑斓飞溅的唾沫星主人们的回应，不确定该不该无视斑斓把咖啡放下，明显露出很尴尬的表情。看得出来，服务生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嫩雏，搞不好还是新手上路头一天上班。我只好起身接过两杯咖啡，并用护腕刷码扣了费，算是圆了场。服务生很感激地对我点点头，临离开时还特意在其护腕菜单上为我安然闲坐的包舱赠送音乐掩护服务。

好心有好报，音乐掩护服务正为我所需。

不知道沂蒙小哥和年轻的服务生二人当中，到底哪一个是组织特意起用配合我与相夫芬二人组行动的长期潜伏成员。

芊蔓公会是个小资情调文艺社区。我喜欢这，不仅仅因为与我同名。耳边响起了掩护音乐，曲名巧得很，也叫《芊蔓》。

到过芊蔓公会的人都知道，芊蔓公会最值得欣赏和留恋的是文艺气氛。作为一个商住混合社区，既有高耸的树状商住楼，又有水晶宫般奇幻色彩的网格商务区。网格商务区服务设施齐全，花样繁多不重样，雅俗共赏，还消费低廉。旅者可在老赖茶馆熏陶在老诗老画里喝茶听戏，可在旧查奇当行试水淘古玩，可在老特拉福德部落各种健身出彩，可在旧金山屯式餐饮破桌破椅吃白饭喝白汤回忆旧时光，实在耍腻味了，还可在陈汤洗浴中心就着夏天蝉鸣蒸桑拿或就着北风呼声泡澡。特别要提到一个叫故园的体验中心，只要是第三行星历史上曾经出现过的，都能体验——体验过撒拉拉风情，心里装满了曼妙的人工少女，身子却被晒得落荒而逃。

故事会音乐吧正好座落在故园之上。

咖啡表面出现了细微的荡漾，就像春风拂过外面水榭楼台的柳。

下意识看了一眼包舱舷窗上全息显示外景选项下方的时间，九点整，一秒都不差。来人诚如传闻，掐秒掐得神乎其神。

相夫芬神色庄重进来，身后跟随了二人。二人衣着简单，一身全黑户外防护服，如此烂大街打扮，显然是不想引起他人的额外注意。

P2和P9到了。

相夫芬是个极其慎重的人，即便有音乐掩护，仍使用了腹语。

您的专业让人佩服！我已经扫描过了，这里没有任何不友好的存在。

不知为什么，P2一开口就让人感觉会面气氛既愉悦又轻松。看来，P2不仅懂腹语，还懂辟谷之法。

时间紧迫，咱们赶紧布置机关吧！

满舱清香可嗅，来源是P2身后的P9。没想到啊，被黑色斗蓬遮掩了面部特征的P9居然是个女人。

脑海一个念头一闪即逝。相夫芬就在身边，没办法考虑太多，只好收起心事。我手点几下护腕，把全息地图展现在两杯咖啡之上。

树拳木头惊变前是京师大学化学系教授，名叫董永。这人是个特浪漫的主，惊变前老爱带女学生逛芊蔓公会，套路也是固定的：先在商住楼下简单吃点柠檬刨冰或芒果蚀冰顺便回答几个中学生都能解的傻问题，再到对面的鹊桥上散步一起探讨人生的意义，人生的意义暂未理解也不要紧，教授会提议去老特拉福德部落各种健身出彩，健身嘛，肯定会出汗，下一步自然就是在陈汤洗浴中心就着北风呼声泡澡，泡到一半，二人中必有一人会发信息，邀请对方一起手拉手下到陈汤下方的故园地宫，郑重体验爱琴海岸金沙滩的浪漫人生。

不知为什么，一提起树拳木头，我就会觉得特别恶心。而对惊变前的董永，仅仅是看不起。

董永惊变成树拳木头后，首先就惦记起了芊蔓公会。仅装备轻武器的CIDI社区片警在树拳木头统领的成群禽兽面前完全不堪一击，一个接着一个被一击KO敲碎脑壳暴亡街头，几分钟前还在指挥片警奋力抵抗的龚都所长甚至不幸被五只禽兽抓住头和手脚当街撕碎。在凶残的妖怪面前，被扎眼的血河吓得瑟瑟发抖的小资居民们为求自保，屈辱地应承了树拳木头的荒淫要求：每日定时提供一名少女供其娱乐，以此作为他约束部属不再屠戮当地居民的合理交换。五日下来，已有五名少女被怕死的左邻右舍无情推出门外并被树拳木头当众强暴至死。事情总有两面，有怕死的，必有不怕死的。有六名良知未泯的年轻人再也看不下去了，一起冒死潜出了芊蔓公会，意欲找到附近的人类军事力量，寻求武力解救，不幸在途中遭遇了妖怪，三人英勇牺牲，但被前出执行巡逻任务的CIDI黑塔驻军救起的幸存者总算与黑塔方面以中央援军为主体的人类军事力量取得了联系。组织正是通过早年安插在CIDI黑塔驻军中的内线得知了这个令人发指的悲伤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