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莞青皮笑肉不笑的：“那莞青便多谢三妹了。”

秦妍霞点点头，仍旧是那副安静娴熟的样子，神色却是有些许晦暗：“二姐，妍霞有一事相求。”

秦莞青心中冷哼，果然，这才是她来的真正目的吧。也打起了分外的精神来，“三妹请讲。”

归燕提茶壶来：“二位小姐，茶来了。”

秦妍霞欲说还休。

归燕去后，她才开口，神色已经没有了方才的冷静自持，而是带着些许的崩溃：“二姐，我不想嫁给宋子玉，只有你能帮我。”

秦莞青却是捧起茶杯来，粲然一笑：“这事情——我大概是帮不上忙的，三妹应该去找大娘。”

秦妍霞的脸色晦暗：“若是找大娘有用，妍霞也不会来求姐姐了。”

秦莞青的话里却是在试探着她：“要说，这宋子玉也真不算差，年纪轻轻便是侍郎了，前途不可限量。撇开他的人品不讲，你嫁他倒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又是正妻，算得上是份好姻缘了，何故如此呢？”

秦妍霞却脸色苦涩：“姐姐何苦试探我呢？你配得上那安平王，妍霞却只能与一个趋炎附势，朝三暮四之人为伍吗？既然到姐姐这儿了，那我也得把这话带到。”

她从怀中掏出一物。是一对成色极佳的玛瑙玉镯，看包浆，有些年头了。秦莞青略带不解地看向秦妍霞。

秦妍霞的嘴角扯上一抹难看的苦笑：“这是宋家的家传宝贝，听说是从前朝传到现在了，那天宋子玉去找我，把它交与我。”

她顿了顿，看向秦莞青：“让我转交给姐姐，以名相思。”

秦莞青冷笑一声：“他这会儿倒是提起相思了？”

秦妍霞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样：“二姐，如此，你还要我嫁与这男人吗？”她起身，直接出了大厅。

秦莞青看着她那受伤离开的模样，倒是一时想起来是自己说话太过于冷硬了，而这三小姐，平日里确实没有招惹过她，甚至不久前，还帮了她的大忙，她应该早看清她的暗示的。心下一急，朝着那即将出了院门的人喊道：“慢着。”

那人回头，眼圈红红。

秦莞青的脸上带着笑，指了指那杯子：“三妹的茶还没喝完呢。”

秦妍霞知道，这秦莞青，大约是答应和自己联盟了。

她又惊又喜，又回到了正厅中：“二姐可愿帮我？”

秦莞青却是浅笑：“你说，如何帮你？”

秦妍霞附耳轻语一阵。

秦莞青的脸色青青红红，最后又恢复了常色，她颇有几分瞠目结舌，没想到这平日里安静的秦三小姐肚子里全是坏水：“真的如此做？”

秦妍霞点点头：“嗯，不狠狠地治他，我不甘心。”

“三小姐，我倒是无所谓，不过你要想好了，如果真如此，你便再无回头路可走了。”秦莞青叮嘱道。

那人一笑：“姐姐说的哪里话？难道妍霞就找不到这世间的好儿郎的了吗？偏要靠这下三滥吗？”

秦莞青凝重地点点头：“你一定会寻见这世间的好儿郎的，至于宋子玉么——”秦莞青拖长了尾音，眯起了漂亮的眼睛：“本小姐看他不爽也很久了！”

不爽他落井下石。

不爽他背信弃义。

“那三日之后，就等着二姐的好消息了！”秦妍霞微微颔首，“妍霞得先走了，出来太久，会有人怀疑的。”

秦莞青点点头，“那未免嫌疑，莞青也就不送了。”

二小姐才出了院子，归燕咬着唇进来，不是特别的开心：“小姐，你怎么，就和这秦三小姐谈的如此开心了？他们兰芳阁里都不是好人，你可不能信了她的话。”

秦莞青的目光却看向了桌上的那对镯子，还有那小瓷瓶：“归燕，有时候，得学会化敌为友。”

归燕不懂，她摇了摇头，“以前四小姐那么欺负我们，你都忘了吗？小姐？”她的尾音已经因为愤怒而带着些颤抖。

秦莞青目光平静：“我没忘，也不能忘。我娘当时病急，要急需名贵药材医治，那四小姐却偏偏派人霸住了荼蘼院的门，我挨了她的十巴掌，才出去，怎能忘？”她说话时十分平静，好像那些往事是别人经历的。

归燕鼻头一酸：“可你为何？”

秦莞青看着归燕：“可是，我现在和三小姐有共同的敌人，况且，这三小姐也没真的对我们荼蘼院怎么样过，如今我们又有了共同的敌人，当然是要沆瀣一气地先对付外人了。”

归燕不懂她说的沆瀣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大约是懂得了，她们现在是合作关系。她咬了咬唇，眼睛湿漉漉的，想说什么，但是没有说。

秦莞青也没说话，她小酌一口：“归燕，你恨不恨那些人？”

归燕咬了咬牙：“怎能不恨呢？被人那般羞辱？”

秦莞青稍稍抬头看着她：“那你恨不恨我，若不是你被分配到了我这个院子里，倒也不会遭受到这般待遇了。”

归燕大骇：“小姐？你？归燕怎么会怪你呢？你待归燕如亲妹妹一般，当然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啊！”她的眼睛瞪得溜圆，似乎对秦莞青的话很不赞同。

秦莞青看着这个傻姑娘，她叹了口气：“那归燕，你信不信我？”

归燕拼命地点了点头。

秦莞青淡淡一笑：“那你便看着就好，看我是如何让那些欺侮我们的人后悔的！”

归燕拭了拭眼角的泪：“嗯！我知道了，小姐没有忘。”但是她又皱起了眉，叹了口气：“其实小姐，归燕倒是甘愿您忘了。”

秦莞青看着这个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的小妮子，觉得好笑，问：“嗯？”

归燕叹了口气：“如果小姐都忘了，不想着和她们计较，安安心心地当个王妃，那也挺好的。但是归燕私心里觉得，小姐不能忘，因为小姐一忘，归燕这仇就没人报了。”她有些羞赧地红了脸。

秦莞青倒是瞳孔晃了晃。

忘了吗？好好地和安平王在一起？听起来，倒是如水中月镜中花一样美好。

但是同样的，也和这水月镜花一般遥不可及。她背负了太多的东西，不能抛却，如果真的忘了，那他们的仇谁来报呢？

她是对方齐光有好感，但若是，父亲真的是被她所杀，那，她定会毫不犹豫地把匕首插入他的腹中。因为，那些仇恨，那些寄托，远比她自身的微薄感情要重要得多。

秦莞青抄起桌上的那镯子，把它轻巧的戴到腕上，刺骨的冰凉。

她的嘴角挂上了一丝隐秘的笑意，宋子玉，既然你不仁，便别怪我不义了。

当天，三小姐就修书一封，传给了宋子玉，告诉他，秦莞青对他也还存着情，见他把传家宝都拿出来了，也算是见了他的真心。所以约他三日后到秦府后门相见。

秦莞青看着那镯子，目光一厉，把那镯子从腕上歇下，往地上狠狠一摔！

那东西倒是比人的感情坚韧多了，被突兀地摔倒地上，竟然都没有碎。秦莞青摇摇头，也罢。她看向惊骇的归燕：“去把这镯子当了吧，能换多少是多少。”

归燕拾起那镯子，有些不解：“诶？小姐，我们现在，已经不缺钱了，何苦去当了这镯子啊？”

秦莞青却不愿多解释，“让你去便去。”又神色稍缓和：“这些药膏，你先拿去用着，等你用罢了，再拿去给那些个人用。”

归燕点点头，拿了东西出去了。

这屋子又重新寂静了下来。秦莞青揉了揉额角，这几天的事情颇多，让她头昏脑胀的。但是在这酸胀的头脑之中，那人的俊脸却是毫无预兆地跳了出来，他正色，“我爱你。”秦莞青的心怦怦直跳，倏忽地睁开了眼睛，觉得脸上发烫。

怎么想起他来了？秦莞青有些怨起自己来。

当天晚上，夜深人静之时，那白影子更加张狂地出现了，也更显现着，今天来的那个道士是个真神棍。

而大夫人的院门上，却不知道被谁泼了一门的黑狗血，第二天早上那种一言难尽的味道，让路过的侍卫都纷纷作呕。

有人猜测，这是秦二小姐的报复。可是秦二小姐却是整夜安眠，听到了归燕眉飞色舞地讲这段时期，也是瞪大了眼：“当真？”

归燕的小手比划着：“那还能有假？外面都传疯了！虽然夫人已经派人把那些东西给清洗掉了，可是还是有阵阵的味道。”她眉飞色舞的，觉得分外的出气。平日里，她一个小丫鬟当然是不敢议论主母的是非的，但是今天，大家都在说，也就法不责众了。

因为上次的时间，才女大会生生地停了，安平王一声令下，查不到凶手，这才女大会就别开了，可是让秦左相着急的都快白了头发了。

这才女大会，怎么能说停就停呢？可是要找出这凶手，也是比登天还难，还真是叫他左右为难。情急之下，他也只能来找秦莞青了。

这大约是他这三四年来，第一次涉足荼蘼院了。这牌匾还是他亲手题的，如今看，倒是颇有几分物是人非的萧瑟感。他叹口气，摇摇头，派人进去传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