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霄纯自知失态，悻悻地不再言语了。

李佑琴的眼里有过微微的错愕。说起广陵散，他倒是有幸听到过其中的一部分，但仅仅是一部分而已。而这一部分的广陵散，就是支撑他学琴的重要动力。

台下也尽是愕然。

秦莞青的脸色却是十分淡定。她低头看着琴，手指轻触琴弦。她对这把琴并不熟悉，也仅仅是试过音罢了。就连广陵散，也只是记忆之中的样子了。

可是在心底响起广陵散的曲调的时候，一切就不成问题。

当第一声旷远寂寥的琴音响起时，秦莞青整个人都被一种异样的气势占领了。仿佛在这一刻，她不是秦莞青，只是琴音的化身，是琴操控了她，而不是她在弹琴。

在她轻拨的那一刻起，李佑琴就断定，这就是广陵散。他激动的差点要从座位上站起来。方齐光静静的听着，舞台上的那个小女人，弹琴的时候分外专注，让人移不开眼睛。

琴音绝然而旷远，似乎是在进行一场告别仪式。人群从刚开始的骚动变成了静默，似乎在仔细的品味着琴音。

这个号称草包的秦二小姐，又一次的给人带来了震惊了。

宋子玉不甚懂琴，但是听秦莞青弹起这个曲子，却又一种久违的熟悉感。

时间仿佛倒流回了十多年前。她还是一个高傲娇蛮的丞相府嫡女。她学琴，只学两首曲子，一首霓裳，一首广陵散。

他常去寻她，当然也常听她弹琴。

那时候，她总会高傲地扬起小脸：“我要给你弹个曲子，叫广陵散！”

物是人非了。

宋子玉暗暗地握紧拳头。他怎么就一时大意的，就把和秦莞青的这门婚事给退了呢。明明，她做了自己十几年的心头朱砂。

琴音突然加快，进入到激烈部分。肃杀扑面而来，李佑琴一震。他当年听到的，就是这一部分的曲子，而现在回想起来，那老琴师弹的，远没有秦莞青弹的精妙。

秦莞青微闭着眼睛，一抹一挑，却已经突破出了那秀气的桎梏，好像是手下千军万马，扬鞭东指的气概。

方齐光看着，她的神情十分严肃，手下也丝毫不懈怠，这个曲子，她仿佛是练了千遍万遍，已经烂熟于心。可是她在比赛前，甚至连琴都不怎么碰。

礼部尚书轻轻的碰了碰秦左相的胳膊：“秦大人有个如此出彩的女儿，为何要藏着掖着？还真怕是京都的好儿郎踏破了你秦府的门槛？”话里带着几分的调侃玩笑，又带着几分的试探，毕竟秦莞青还有一个身份——准安平王妃。

秦国风皮笑肉不笑：“大人过誉了，莞青一向病弱，此次是病好些了，才到人前的。”他有些无奈，谁知道这个秦莞青，竟然是他的几个女儿里资质最好的呢？这个礼部尚书，一向是皇帝最信任的，他这可是在试探自己对皇帝的忠心呢。

便又不咸不淡的开口：“若不是莞青病弱，此时恐怕已经嫁了宋侍郎了。”

那人便不再说话了。

琴音由激烈又化为了平淡。可是这时候的平淡与最初的平淡又有些不同了。带着些惨淡，已经萧瑟，让人有种悲痛感，和激愤感。可是却是无力回天，空有荡气回肠。

秦霄纯握紧了拳头，她不信，她不信这样的琴音会是秦莞青弹出来的。她一向是懦弱愚笨，怎么就突然的惊才滟滟，甚至要高她一头？

安乐公主也是心绪不宁，她虽然是不懂那劳什子的，可是看她的临时琴师，李佑琴，都一副认真听的样子，这一曲广陵散的真假，也该是十之八九可以断定了。

最后一个音落下，秦莞青拂袖抬头。她的琴音是断了，但是那回音却缭绕人耳际，经久不觉。相对于霓裳羽衣曲的华丽，这一曲广陵散更多的是让人扼腕叹息。一曲广陵散弹过，谁还想看余后的表演？

秦莞青的风头正盛，无人可遮盖。

如此美人，可是惹了许多自翊为才子的书生钦慕，但是碍于安平王的淫威，他们只能小声交谈。

方齐光看着那个人，她的眸子晶亮如星，剔透得让人心疼。

皎然若神女，翩翩下凡来。

秦莞青一笑，笑的三分魅意，三分傲意，余下的四分全是恬然：“请指教。”

这一曲甚为新奇，至少在当今的京都，可谓是绝响。

这一曲不知真假的广陵散，让人无法评判。

所以这个时候，李佑琴的话，相当于是权威了。他缓缓开口，盯着秦莞青的眼睛：“秦二小姐弹的这曲是广陵散无疑。”这是一个陈述句，说明他已经是认可了秦莞青的。

秦莞青对他颔首。

某个爱吃醋的紫衣男人不开心了，他清了清嗓子，说的一本正经：“本王亦觉是广陵散。早年时，本王有幸听闻过此调，正如秦二小姐所奏。”

安平王都发话了，就算是假的，那也得是真的了。

秦莞青回到了座位上，沈源马上拉住她的手，激动的像个小迷妹：“莞青！你弹的真好听！”秦莞青淡然一笑。

安乐公主冷笑一声：“呵，会弹个曲子还真把自己给当回事儿了？”秦莞青的笑僵在了脸上。安乐公主动了动自己手上的金镯子：“本公主觉得无趣，回宫！”一种翻脸不认账的既视感。

安乐公主这一走，可就坏了规矩了。秦左相头大，却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公主，之后还有表演，您看……”

安乐公主却是不买账，想着秦莞青是这秦国风的女儿，就再听不下他的任何话了：“少罗嗦！不要拦着本公主，再拦着，本公主便让皇兄砍了你的头！”

秦国风的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再怎么说，他也是一朝丞相，当着这么多民众的面子，安乐公主如此说他，倒让他挂不住面子了。他只能跟安平王使眼色求帮忙。

安平王看见了，却是熟视无睹。他低下头去品茶，还笑着对旁边坐着的那个右丞相笑道：“这茶不错嘛。”

右丞相也乐于见得左丞相吃瘪，和安平王一唱一和的：“王爷喜欢便好，是去年的旧茶，味道很足。”秦国风暗恨，但是却有曲线救国的方法。

他的目光看向了秦莞青。又在秦霄纯的脸上扫了扫。

秦霄纯会意，带着笑：“安乐公主，来都来了，把曲子听完又何妨呢？”可是安乐公主正在气头上，越是哄着她她便越嚣张：“本公主何时需要你们来做决断了？滚开！”

秦霄纯握紧了拳头，脸上的笑意僵硬。她真的是不会奉承人，到底她还是蝉联的云京第一才女兼美女，被安乐公主如此侮辱，肯定是咽不下这口气的。秦国风皱了皱眉头，安乐公主一直都是这种脾气，撒起泼来就不管不顾，也就皇帝才把她当个宝了。

秦莞青装聋作哑的，也不站出来替秦国风发声。安乐公主却是斜睨着她。她就是想看看，这个一副高傲态度的秦莞青求她的样子，然后再狠狠地羞辱她！

但是秦莞青还没傻到那种程度。

方齐光也看出来了门道了，事情也已经差不多了，他才施施然地起来圆场：“安乐！不许胡闹了！”语气里却带着许多柔和的意味。

安乐公主一听，那煞气立马化作了小女儿绕指柔的娇气：“二皇兄！”

方齐光对她颔首：“乖乖坐下，不然皇兄回去可又要凶你了。”

安平王的话对安乐公主来说比皇帝的圣旨都管用，她吸了吸鼻子，虽然做出百般不愿的态度，到底还是坐下了。

她昂着头，睨着秦莞青：“你别得意的太早，以后几场，有你输的！”

秦莞青的嘴角挂着笑：“莞青，拭目以待。”

安乐公主给她翻了个白眼。

台上的丝竹声继续，可是认真听的，却没有多少人了。在这种氛围下，那个弹琴的也是断断续续，没怎么想好好弹了。

秦璎雯一言不发的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刚才太冲动了，没考虑到后果，让她真的给秦莞青跪下，那还不如让她死了算了。

可是她不想提，总是有人要提的。

秦莞青赢得正正当当，沈源也十分的激动，她想到刚刚秦璎雯那鼻孔朝天的模样就觉得十分的不舒服，也顾不得戳不戳人痛处了，当即就开口：“刚才谁说，输给了莞青，要跪下磕头叫姐姐的？”

秦璎雯脸色一绿，但到底还算得上是有几分担当的，她开口：“是本小姐说的。叫就叫呗，又不会掉块肉！”可是却丝毫没有想要动作的意思。秦妍霞出来圆场：“自家姐妹，不过是玩笑话，回府让璎雯叫了便是。”

她这是不想让秦璎雯在大众面前出丑。

可是秦璎雯丝毫不领情，冷哼一声：“谁跟她是姐妹了？”

秦妍霞闭了嘴，给她留下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但是秦莞青到底是不想把事情做绝的，她的美眸一眨：“四妹说话可是要算数的。回府可要给我磕头的。”

秦璎雯呶呶嘴，答得无比的僵硬：“知道。”

那秦妍霞带着讶异地看了秦莞青一眼，似乎实在疑问，为什么秦莞青不趁机摆秦璎雯一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