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莞青做了一整夜无休无止的噩梦。

惊醒之后，她一身的薄汗，隔着纱曼看外面的天色，还是黑乎乎的。室内静静的，秦莞青可以听到自己的心噗通噗通跳的极快，似乎要从心坎儿跳出来了一般。

她反复梦见了安平王一脸的冷漠告诉她：“秦莞青，我从来都不爱你。”秦莞青捏了捏被角，发现掌心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秦莞青，你不能再沉沦下去了，无论是身还是心，这不过是一场政治婚姻罢了……只要达成目的，随便找个踏实的男子，在父母的坟前，安安心心地活过一辈子，只要不是方齐光，便好。秦莞青这么对自己说。

于是再也睡不着。

秦莞青翻来覆去的，那些个刚泛上来的粉红色泡泡，被她自己无情的，一个一个的戳破了，不留下一点痕迹。

从今天醒来开始，她还是那个秦府二小姐，不会再因为那男人有一丝一毫的动容了。秦莞青对自己说。

方齐光睡在偏殿。

他睡的不踏实，手指突然猛的弹跳一下，他的意识有些清醒了，但是他实在是太困了，意识又陷入了昏昏沉沉之中。

那令人抓心挠肺的痛痒，直到天快亮时才停止，方齐光才带着一身冷汗，入眠了。

秦莞青看着天色一点一点亮起来，身子却困乏地不想动。她睁着眼，看着外面的人影晃动。突然见一抹紫色的高大身影挑开了珠帘，玉石碰撞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朝她这边走来。

秦莞青懒洋洋地看着。她的身子很困，连手指都不想动一下。

“今天怎么醒的这般早？”那人刚掀开帘子，就看见秦莞青睁着透亮亮的大眼睛，看着他。

秦莞青别过脸，没有看他：“没什么，在想今天的比赛，到第三场了，有些紧张。”又道：“王爷先出去吧，臣女要更衣了。”

方齐光觉出今天的秦莞青仿佛有什么不对劲儿。但是他只是信了她的话，便笑着起身了：“快起来吧，秦二小姐。”

秦莞青洗漱完，换好了衣服，吃了些点心，便和安平王同车而去了。因为归燕在安平王府出了那档子事，她不放心，也带上了归燕。三人在同一马车厢里，归燕显得十分拘谨。她坐的十分标准，眼睛却不住的乱看，嘴角带着勉强的笑。

碍于第三人在场，有些事情，方齐光也不方便做，倒是有些闷闷不乐了。

到了若澜湖，归燕的眼睛晶亮着。她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排场，只觉得热闹非凡。又有好些个陌生的，好看的连名字都没听说过的官家小姐，她一时间也兴奋了起来，左看右看的。

秦莞青见她开心，倒也自得的去了台子上坐着。

安乐公主今天告假没由来，说是得了心热焦急症，大约明日才能好。

秦莞青的眼珠转了转，明日？那不就是这“棋”一大场结束之后吗。安乐公主估计是嫌丢人，不敢来了吧。

今天是总赛了，只比一个上午，便决出高下。

秦左相春风满面地上台，笑道：“诸位，今天的比赛会更加精彩。今天的比赛不是对弈，而是破残局。”

台下窃窃私语：“要说这破残局，可比对弈难多了啊！”另一人接到：“这才有意思，每一年都有些新花样看。”

“本次出线的小姐，一共有二十位。这二十位小姐将会在同一时间破同一副残局，一子定胜负。”秦左相笑容可掬：“以找到棋眼的先后顺序来定排名。”

一个台子，将将地放下二十方木桌，再多一个，都放不了了。秦莞青手里捏着白子，打量着那棋局。黑子把白子的所有生路都给切断了，像一张大网，补住了游龙。而她手里的白子的状态，就是困兽犹斗了。

秦莞青简直是一丝一毫的头绪都没有。她的心全然不在棋局上。

“看到了吗？这就是爱上安平王的下场。”雪夫人苍凉而失落的语气，一下子钻进她的脑海里，秦莞青皱了眉头，定了定心神。她提醒自己，先下棋。

可是还没半柱香的时间，在她旁边的沈源已经拉动了凳子起身了，秦莞青看着沈源，她神色冷静，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秦莞青又捏了捏棋子，却觉得整个棋盘都在晃，站在一旁的侍女的脸都晃成了三个。

她扶了扶额头。抬头看了一眼观众席。

已经看不清方齐光的脸色了，他的脸也晃成了好几个。

在那晕眩的视角下，她看见那紫衣人起身，向她走来。

众人哗然。

秦莞青见那紫衣人几乎是无人敢阻的，三步并作两步就走上了高台。他的大掌覆上了秦莞青的额头：“怎么这么烫？传御医！”

可是这儿哪会有什么御医呢，一时半会儿的连江湖郎中都找不到。但是安平王都发话了，那些个大臣又怎能不上心呢，可是安平王一派和皇帝一派的大臣都不愿意动。因为秦莞青的身份太特殊了。

她是两派之间微妙的衔接点，谁先施以援手，谁先遭到怀疑。

而秦莞青，却是平静地把放在她额头上的大掌拿下，声音冷清：“王爷，请自重。”安平王有些气不打一处来，这都什么时候了，她额上的温度滚烫，可是她现在却在顾这档子事。他有些着急，也不顾秦莞青阻挠，就把她从椅子上拉了起来。

“请王爷不要打扰臣女破局。”秦莞青觉得身上使不出来劲儿，但是在尽力的推搡着拒绝他。方齐光皱了皱眉，只是扫了一眼那棋局，从铂里衔出一颗白子，随意地一放：“好了。”便再不顾秦莞青劝阻，抱着人下了高台。

这是在外面，无数双眼睛都看着呢，秦莞青虽然身子轻飘飘，但是精神却意外的清醒，她的声音断断续续的：“王爷，请自重，放臣女下来。”

可是安平王却对那细弱蚊蝇的声音充耳不闻。他把她抱在膝上，先亲自喂了她温水，又有些暴躁地看着那侯在一旁的小太监：“叫你找御医！御医呢！”

那小太监有些欲哭无泪：“王爷……这儿，没有太医，已经派人去太医院请了。”若澜湖在城郊，而太医院却在那城中的紫禁城里，来回颇远，十分麻烦。他的眸光暗了暗，秦莞青的状态不太好，不能再拖下去了。

“备马！”他喝一声，那小太监立马去办了。

左相此时也过来，不过是劝阻的，他的额上有几滴汗：“王爷，这早上的比赛才刚刚开始，此时退场，许有不妥。而且人多口杂，当心会落人话柄啊。”

他这样，是为了和秦莞青撇清关系，毫不包庇，做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的态度。让那些安平王一派的对秦莞青少些猜疑。

可是事实上，右丞相也站了出来，他目光沉着冷静：“王爷，老臣以为，秦左相说的有理。”这或许是左右丞相第一次达成一致，为了一个女子。而他的目的就更为精准了，就是避免王爷过度沉迷于秦左相这个心怀不轨的老家伙家里的那个来路不明的秦莞青。

小太监见朝中两大员都发话了，一时间有些期期艾艾的，说话都不硬气了：“王爷，马备好了。”

方齐光听了他们二人的话，尽量克制住了自己想扁人的冲动，声音稳重：“本王知道。”这么说完，却又朝着那小太监发号施令：“拉马来，走！”

右丞相有些脸色发青。这秦莞青倒还真是小妖精让方齐光着了道了，安平王一般情况下会尊重他的意见的，可是今天，却直接带人走了！

安平王走后，才女大会的气氛有些微的紧张。但是那些个平民老百姓也不过是看个乐呵，都八卦着安平王的事情去了，谁还去管那其他的事情呢。

沈源睁着美眸，看着那盘属于秦莞青的棋局。刚才，安平王只是扫了一眼，便找到了棋眼，准确无误。

秦莞青被方齐光架着，坐到了马上，方齐光一手护着她，让她靠在他的怀里，一手紧握缰绳，一夹马腹，马儿狂奔出去。

风从秦莞青的耳边呼啸而过，已经近夏了，可是那风打在脸上还是有些辣辣的疼。有些风从秦莞青的嘴里钻进气管，呛得她更加咳嗽了。

方齐光搂着他的胳膊紧了紧，弯腰，俊脸贴在她的耳畔：“乖，再忍忍，马上就到太医院了。”

秦莞青却是在喃喃地说这些什么。

他听不清，便停下马来，才听清那女人的话。秦莞青说：“王爷，请自重，快放臣女下去。”他更火了，倒是没听她的，狠狠一夹马腹，马儿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他犹如恶魔一般在她的耳边低语：“秦二小姐，你现在才想到让本王自重，未免也太过于矫情了吧。”

他低沉而富有深意了笑了一声：“本王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过了；该干的，不敢干的，都干过了。”

秦莞青被他的一番色气的羞辱给弄得身体发抖，视线更晃了，她声音尖细：“方齐光！你真不要脸！”

方齐光可谓是气极反笑了，听着她那极怒说出的幼稚的话语，平静的答道：“为何要脸？还得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