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菡被华琮和素楝拉得有些踉跄。

隔着红色的盖头，她再次抬头看向他，想起了初见的那一日。那样儒雅的公子在街上淋了雨。鬼使神差，她将手中的伞递了出去，就那样他们结下了缘分。若说他们的相遇是一种错误，那么她也有错。如果说是眼前之人害死了刘炽，那么是她先让刘炽卷入这漩涡。

可是今日大殿上，他为了她当着众人忤逆辛玥儿，为她在众人面前挨了一巴掌。还有从前他为她做的每一件事，原谅她的每一次任性和背叛，她心里都清楚。

可是，他们终究是有缘无份。

她未曾守着和刘炽相守的诺言，还害他丧了命；她无法答复华琮的一往情深，欠了他一颗真心。那一日素楝并未听清自己说的话，可是那是盘旋在她心中很久疑惑，已经深深地烙在了脑海里，无时无刻不在想着。

她欠了一个人的命，欠了一个人的情，到底是先还命还是先还情，她早已做了决定。

按照计划，华璎本该在此时当着众人揭穿辛玥儿的阴谋，但是不知是何原因他犹豫了。可是，她不能再等了。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虽然对于这些人来说，自己只是一介凡人，什么也不是。

可是尽管可能是以卵击石，并不能改变什么。但是她愿意为了刘炽拼尽全力，她也必须这样做。还好，她并未见到父亲吴蠡——这种场合，他不在最好了。他希望自己和华琮成婚，但是他到底是自己的父亲，必然也不希望看到她有事。希望今日之后，华琮能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放过自己的父亲。而她的老父亲，也在今日之后也能放弃执念，安度晚年。

一切从她转身的时候开始，这喜悦温暖的气氛起了变化。她掀开那盖头，眼前瞬间明亮，华琮身着喜服的样子和他惊愕的眼神也落在她的眼中。没有一丝犹豫，她突然挣开一左一右拉着她的两人，快速转身往回走，直到那大殿中央才停止。

高坐着的辛玥儿正和伏夷寒暄，也注意到了殿上的异常。素楝紧跟着吴菡，看到她从袖中拿出一把小刀攥在手中。她察觉到不对，事实也证实了她的直觉。吴菡出嫁这一路的坦然和从容并不正常，只有素楝知道刘炽在她心中的位置。

她似乎知道吴菡要做什么了。

吴菡不可能不知道在此发难意味着什么。在此跟华琮对峙，等于和妖界彻底决裂，针对的对象还是她在此唯一的倚仗。一旦她在此跟华琮算旧账，就算华琮不计较，辛玥儿也断然容不得她了。素楝悄悄走上前，紧紧抓住她拿着刀的手，不让她再动。

那些正准备散去的宾客见状也停下了脚步，揭开盖头的吴菡，美艳得足以震撼六界宾客。华琮忙上前，要将盖头重新盖上。他诚惶诚恐，不知道自己哪里做的不好，让吴菡反应如此之大。

是不是因为刚刚母亲那一巴掌？还是因为吴蠡未曾出现在这里？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婚礼前他软硬兼施，母亲已经答应在殿前为菡儿父亲设座的。可是……他想上前安抚，吴菡突然对着他笑了笑，露出了洁白皓齿，温柔而美丽，还有一点少女的俏皮。

她以前从未对华琮这样笑过。

“华琮，我问你一句！”可是她的声音很大，回荡在这高高的大殿之上，回荡着的余音充满了凄凉。

素楝感到吴菡的手在颤抖，她知道吴菡要说什么。看来吴菡是要在今天为刘炽讨一个公道。可是，这样意味着她和华琮的决裂，也就意味着她在这饕餮山失去了立足之地，也就意味着她放弃了一切转圜的可能！

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菡姐姐，”素楝突然很大声的讲话，听起来像是在尖叫。她的声音盖过了吴菡的声音，成功将众人的注意力引到了自己身上。

辛玥儿很快注意到了素楝。这女孩如此熟悉，仿佛是在哪里见过。

那圆圆的眼睛，很是机灵，很像她从前见过的一个人。那双眼睛现在正直直地看着她，那眼神看得让她如坐针毡，很是不自在。

“哪里来的野丫头，敢在此撒野，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她看着殿上那女孩，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慌。

吴菡拉了拉素楝的手，素楝趁机将那小刀收在自己手中。她并不惧怕那高台之上的人，她看到了来自华璎关心和担忧的目光，她也看到了瑰云。似乎是因为听到她的声音，瑰云摘下了红盖头，眼睛里满是担忧。她也看到了人群中的虞槿，他似乎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反应过来。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来此，正是为了问你这个问题。我想问你，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你敢回答吗？”她字字铿锵有力，眼光扫视大厅，所到之处，犹如利剑出鞘，震慑全场。

“你既这样问，我便回答你。不然传出去还说我壶心欺负一个晚辈。”辛玥儿依然面带笑容，完全不把素楝放在眼中。她的话语中带着对素楝的轻蔑，也带着对这片土地的自豪，“这里自然是好地方。你想不到的好，不信你问问我的这些尊贵的客人们。”

满堂四座自然是随声附和，更有人狂热者，大声对素楝吼着让她下去。素楝也不知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气，面对着这群人，她并不害怕：那些人也不过是被蒙蔽了双眼而已。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和辛玥儿对视，“那你能跟大家讲一下秦狱是什么地方吗？”

辛玥儿看着眼前的小小的女孩，她在笑，她看着自己，她不害怕。这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好像认错了人，眼前的这个孩子并不像记忆中的那个人。她或许单纯，但是却并不蠢。而记忆中的那个人，就只会在自己面前装可怜，在华钰面前装可怜。

到最后，她也是真的可怜。

她在心中默默嗤笑着，对着素楝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她不打算回答素楝的任何问题，因为她辛玥儿要做什么，做了什么素来不需要向任何人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