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她就觉得有些奇怪，但是想着在这饕餮山种活荷花本就不易，许是这品种有异、环境有异才使得花的颜色格外艳丽。只是，这枯萎的许久的花瓣依旧是这样的颜色，就好比是一个垂垂的老者全身佝偻、布满皱纹，却长着一张少女的脸一样，让人觉得可怖……一丝寒意不禁从华玲的心间升起，她不欲在此多做停留，想着转移话题离开这荷塘。

她抬头看那菡萏楼，再看看那对面的芙蕖楼，突然觉得这里好安静。她原本还想顺路去看看嫂嫂，再问问清楚那位岑姑娘的事情——父亲好像很感兴趣，但此刻她却只想逃离这里。而华钰看到那花瓣，神情突然凝重，甚至有些悲伤。

华玲有些后悔，她今日不该带父亲过来？

“父亲，我们回去吧。出来这么久，他们该找我们了。”华玲感觉到了父亲心情的沉重，她上前轻轻地搀扶着华钰的手臂，准备回去。

华钰看着一旁的女儿，那么乖巧，那么可爱，那么美丽。再看看手中的花瓣，血一样的狰狞，可是……他有些不敢相信，他还存留一丝希望，但是他并不敢冒险。如果他猜得不错，这并不是普通的荷花，而是天芙蕖。他也只是听祖辈们说起这种花，从未亲眼见过，他一直以为这花早已消失在世上。

他早听说，华琮喜欢的那女子对荷花尤为钟爱，他只希望这一切只是儿子为博心爱之人欢心所为。如果不是……他突然想起前些日子自己将那婴瑷传给了华琮……他有些不寒而栗。他看向女儿，似乎是自己突然的严肃吓着她了，他忙朝着华玲宽慰的一笑，二人挽着手往回走。

“对了，玲儿，有几日没见你大哥了。你让他过来见我，”华钰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对了，问问他你三弟什么时候回来？”他觉得有必要也看看华璎，他希望他们都这花无关。

“好的，父亲是想三弟了吗？我也好久没见他了，正想问呢！”华玲见父亲终于好些了，瞬间自己也轻松起来。

“对了，父亲，这里晚上的月亮都是圆的，每日都这样。”华玲像个孩子一样问东问西，“原来这里从来没有星星呢！”

“是啊，原来这饕餮山原本不属于六界任何一方，天象自然也跟其它地方不一样，这里从前就是个活地狱，不受任何人控制，乱作一团，天界也不想接手这乱摊子。后来六界集会，交予当时威望最高的魔皇慕天暂管。他雷厉风行、恩威并施，将此地管理的有模有样。那些捣乱的妖魔鬼怪统统被撵走了，只剩下了些良善人家和精怪在此。这里恢复平静之后，魔皇就抽身而出，只偶尔看顾看顾，并不干涉。但从此大家基本认可这里就是魔族之地了，只是他们并不在此居住而已。”华钰耐心解释道，他指着那一座座高塔和一排排楼院，“原来这里都是荒山，并无这些高塔建筑。”

“那父亲的意思是，这里原本并不属于咱们妖族？”华玲问道。

“是的，现在也都不是咱们妖族的地界。”华钰说。当年的慕秋华改名辛玥儿，认妖族大长老为父，从此与母家脱离关系，只为嫁给当时业已失势的琈?王，轰动六界。从此这世上只有妖界王后壶心夫人，再无魔族公主慕秋华。当时辛玥儿众叛亲离，作为父母也不得不为其今后打算。魔族二老未免以后突生变故，小女落到无处容身的境地，遂将此方外之地赠予她，以备不时之需。还好，二人自成婚以来相敬如宾，华钰虽然妖界之王当的不好，但自问还算是个称职的夫君。这么多年来，辛玥儿从未踏足饕餮山，长子成年之后，便将此地交予他代管，也算是练练手。后来华琮逐渐接手妖界事务，实在分身乏术，便自作主张让华璎帮忙，到如今辛玥儿也算默认了。此处自由自在，上至天帝，下至冥所，谁也管不着。且这饕餮山离天界甚近，近几年天帝也有意将此地收为己有，但奈何当初是自己先祖撂挑子不管，此时无缘无故要回来，颜面上还是有些难看。因着这无限的自由和优越的位置，六界无不羡慕眼红，是以华钰总是提醒自己的两个儿子务必在此低调行事。

“难怪呢，哥哥从来不让人在此称他丹粟王。山下的人们也不知道这里住着妖族的皇子。还以为哪家王公贵族在此建的别苑呢！”华玲笑道。

“他也算懂事。只是在这里建这许多高楼高塔，实属劳民伤财。”华钰难得说长子的不是。

“父亲，你喜欢这里的月亮，还是小衡之山的？”华玲觉得话题有些沉重，适时转换了换题。

“阴晴圆缺是自然之理，但这里终年月圆也有存在的理由。没有星星看起来无趣，其实也是有好处的。”华钰很自然的接过话。

“父亲为何这样说？没有缺哪能衬托出圆？而且，我总觉得还是有星星好。”华玲笑着说。

华钰看了看一脸天真的女儿，心想要是她能永远这样想就好了。年少时，他也是这样想的，没有了星星，没有了圆缺，这世界岂不是失去了很多乐趣？可是，如今他却希望月亮永远是圆的，惟愿这世上原本就没有星星。

人往往生出和以前不一样的想法，是因为他经历了一些事情。从前华钰看那漫天的星斗，看到的都是浪漫，少年不知愁滋味，最多的伤感不过是“昭昭清汉晖，粲粲光天步。牵牛西北回，织女东南顾”。可这些传说都那么遥远，时间给故事残存的悲情蒙上了一层薄纱，让人不觉得伤怀，反而多了一种朦胧的美。

后来，他也有过寒窗苦读的时候。那时候是真的想发奋，想要做出点功绩来。因为有希望在，连读书也不觉得苦，最多的消遣就是看星星了。那时候想着，虽然不和她在一起，但是他们看的确实是同一片星光，就那样卑微的快乐着，也算是为数不多的幸福的时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