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灵毓笑道：“我怎敢动什么歪心思，我可是服下过混沌给我的毒蛊，我还想多活些时日呢，而且有你在我身边，我岂会舍得背叛。”

“那便是最好的。”

但在清和心里并未全信楼灵毓的花言巧语，对他仍心存芥蒂。

天暗沉，进入黑夜，宋子琛才醒转过来，昏昏沉沉中看见坐在床边发愣的顾清和。

宋子琛温柔地唤了一声：“清和。”

“子琛，你醒了。”

顾清和回神，见宋子琛正在坐立起来，她立马上前搭手搀扶。

宋子琛侧目看向漆黑一片的窗外，问道：“我睡了多久？”

“没多久，一日未到。”

“你守了我一整日，饿了吧，我这就去给你做吃的。”宋子琛欲要掀开被褥下床。

顾清和制止，泯唇一笑，一语拆穿：“你这是在逃避吗？”

宋子琛愣了半许，若无其事地笑道：“我有什么好逃避的。”

“还记得我跟你说起过的前世今生吗？”

宋子琛颔首：“恩，你说你与我兴许是某一世中一对两情相悦的恋人，可惜因为你要去做一件极其伟大的事情而辜负了我，导致你我无法终成眷属，今世得上天垂怜，你我再次奇遇重逢。”

“原来你记得如此清楚，接下来我所说的每句话，每个字兴许在你听来是荒谬，是荒唐，但皆是属实。”顾清和深深地吸了口气，理清思绪，说道，“三千年多前，我与你是同门师兄妹，我们皆拜在剑祖仙宗顾晚的门下，我是沧海顾氏的遗珠顾清和，你是千嶂黎氏的二公子黎南枝……”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顾清和为宋子琛一一讲述了他们那一世的经历以及人界之外其余四界与清和的存在与身世。

“你便在永鹤城里一直等我，而我跟随清和攻上黑天，本来那是一场十拿九稳的胜仗，可其中出现了很多变故，我与清和在死亡边缘徘徊了整整三千年，夹缝求生才得以苏醒。今日你所见的那团黑雾是混沌，但我不知它究竟为何物，只知很久之前被四界联手毁了肉身，三魂七魄各自封印在五界各处，世上无人不惧怕它重生，而子琛你体内恰巧有它的一缕魂，封印在你的心脏处，混沌知晓我对你的情意，为让清和心甘情愿回到他体内同我们做了交易，我们取他所需，他允诺给我与你相处十年的机会。”

宋子琛双手暗自握紧，他只垂着眼，看不出喜怒，语气沉沉说道：“所以你接近我的目的便是十年后要取我性命，剜我心交给混沌？”

顾清和手掌轻轻抚上宋子琛的手背，紧紧握住，说道：“子琛，你不会死，我与清和已想到法子救你了。此前，我一直都在痛苦与幸福中挣扎，能与你重聚我幸福的不得了，可我一想到十年后要亲手杀了你，还要剜出你的心，我就如有千斤重的巨石压在我胸口喘不过气来，不过好在今日得知有法子能续你的命，我如释重负。”

宋子琛定定地望着顾清和，苦笑道：“你说你爱我，爱的是那一世的师兄黎南枝吧？”

顾清和伸手捏了捏宋子琛的脸，随后深情告白；“傻瓜，我知道你在担忧什么，对我而言，无论是宋子琛，还是黎南枝，你们在我心中都是一人，我自始至终爱得只有一人，我对你的情是天地可鉴，日月可证。”

“若是今日想不出为我续命的法子，你是不是打算六年后就亲手杀了我？”

“与其让混沌杀你，倒不如我自己来，虽然我知道你会恨我，但我无悔无怨，因为我决定在清和回到混沌体内后，我不会一人苟活于世，我会自我了结，派人将你与我的尸首葬在一起。”

“你告诉我这些，难道不怕我连夜收拾行囊逃命吗？”

“你不会逃的，因为我知道你心里有我，爱一个人是不会惧怕彼此身世，哪怕是洪水猛兽，妖魔鬼怪，皆会包容疼爱，子琛，你信我吗？”

宋子琛毫不犹豫地颔首：“信。”

顾清和泪眼婆娑，浅笑道：“好，答应我，无论我做了什么，你都不要恨我，只要挺过这段苦难，你我便能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再也不用分离。”

“好，我答应你。”

宋子琛与顾清和紧紧相拥在一起。

顾清和从房里走出后，清和开口问道：“你为何不告诉他半年后要飞升的事情？”

顾清和苦笑道：“他知道了能怎样，只不过会徒增烦劳罢了，让他顺其自然地渡过这半年时日吧，至少不必畏畏缩缩，担惊受怕自己哪日就丢了性命。”

“只希望这半年里能风平浪静地渡过吧。”

顾清和转移话题：“你是不是在怀疑楼灵毓向神妪告的密？”

“恩，对楼灵毓我说不上来的怪异，但愿是我想多了。”

“你的猜测大多时候未出过差错，但若不是楼灵毓这个内鬼，那神妪便是太厉害了，竟能在短短数日内就找到我们。”

“神妪此人阴险狡诈，我有种不祥的预感，神妪很快便要接管神界了。”

“她？怎么可能？天帝肯禅位？”

“不一定是他肯禅位，也许是神妪使了些手段威逼利诱。”

“你怎会突然有这种预感？”

“神妪深爱着弥陀，但弥陀失踪，明明天帝只需开一次天眼便能轻而易举地寻到弥陀踪迹，可神妪却领兵前往南海珞珈山翻找，想来是天帝不肯为了神妪使用天眼，因为开天眼会耗费好几百年的修为，神妪心里多多少少会因此对天帝生出嫌隙，再加上天帝一直不看重神妪，若是换做是你，是甘心做别人呼来喝去的臣子，还是愿意做高高在上，手握重权的君王？”

顾清和认同：“确实做君王更加有诱惑力，可神妪她会在这种紧要关头夺过天帝这个位置吗？”

“将一个人逼至绝境，没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顾清和若有所思地将手伸出屋外，一片晶莹剔透的雪花落在她掌心中，不过转瞬便在她掌心间融化，只剩冰凉入骨。

这半年期间，顾清和与宋子琛二人如往常相处，仿佛那日从未发生过什么，唯有变化的便是宋子琛对顾清和的喜欢逐渐加深。

灵霄宝殿

天帝独自一人高坐在龙椅之上，扶额焦虑，余光瞥见走进殿内的神妪，眼底闪过厌恶。

天帝冷眼相待：“交给你的事情办妥当了吗？”

神妪恭敬回道：“找到清和了，也找到了混沌第三魂所在。”

天帝眼神突变犀利，语调阴冷道：“可你没有将他们任何一人带回来。”

神妪全身一哆嗦，声音颤颤道：“对不起，我会尽快将他们带回来的。”

天帝衣袖一挥，一道电鞭狠狠地落在神妪身上，怒斥道：“你真是没用的废物！”

神妪一口鲜血喷出，垂下眼遮掩住眼底的恨意，忍气吞声，缓缓站起身来，施法在天帝面前幻化出一瓶玉壶，说道：“天帝息怒，儿臣是无能让天帝蒙羞了，这是儿臣派人在云海亲自接的甘露，酿制的玉露琼浆，还请天帝原谅儿臣此次失误。”

天帝冷哼一声：“算你识相，我给你三日你若再不把他们给我带回来或者解决掉，你就不必再来见本座了。”

“是。”神妪目光落在天帝摆在面前的那瓶玉露琼浆，说道，“但我此次与混沌交了手，他还让我给您带回了一句话。”

“说。”天帝抬起玉露瓶。

神妪目睹着天帝毫无防备地饮下那瓶玉露琼浆，诡异一笑，说道：“他说让您洗好脖子等着他，他随后就来送您去见西天那群狐假虎威的佛家人士。”

“什么！”天帝震怒，将手中的玉露瓶捏得细碎。

神妪站直身子，狂妄大笑起来，随即又一脸无害地神情，说道：“但我想不用他来送您去见西天那群狐假虎威的佛家人士，我现在就送您去见。”

“神妪，你这是活得不耐烦，要造反吗！”当天帝拍案而起时，却发觉自己体内的真气正一点点流逝。

神妪步步逼近，笑容越发阴森：“是啊，我要造反，但并非我是活得不耐烦了，而是你坐在上面那个位置太久了，是时候禅位了。”

“你！”天帝刚想发怒，一口乌血蓦地吐了出来。

“你可别乱动气，要不然这毒发的越快，若侵蚀你的骨髓那刻，你会痛不欲生的。”

“你竟敢弑父！”

神妪冷哼一声，讽刺道：“你当我是女儿吗？你对我还不如对一个畜生好，你从来只关心我有没有顺从你的意愿，有没有完成你所下的命令，却从来不关心我可有受伤，可有不顺，你没有！我从小到大不敢忤逆你的意愿，因为一不顺你的心，你便会狠狠打我，你可知我身上足足有百道伤疤，其中七十三道是你留给我的，你打我的时候可有曾想过我是你女儿。”

天帝放声传唤：“来人！”

神妪神色云淡风轻道：“别喊了，恐怕你还不知这外面的皆是我的人吧，没我的命令，他们是不敢轻举妄动的。”

天帝态度大变，立马跌跌撞撞跑下高台，笑语盈盈地向神妪辩解道：“妪儿，本座昔日打你，对你严厉，并非你想象的那般是本座厌恶你，本座是想让你变得更好，成为人上人啊，你是误会本座的用心了。”

“误会？我平日在你面前软弱，但你当真以为我是傻子吗？”神妪面无表情地甩开天帝，步步走向高台，目光定定落在那张龙椅上，边说道，“我当初苦苦求你开一次天眼寻找弥陀君的踪迹，你却不肯为我耗费那三百年的修为，你若真把我当作女儿，就应该无悔无怨的帮我，而不是再三推脱，所以，早在几千年前，又或许是在你打我第一次的时候，你我之间的父女情分便生了嫌隙，如今对我而言，我就算是杀了你，我也不会难过伤心，我只会觉得是一种解脱。”

天帝全然不顾身份，苦苦求饶：“妪儿，以前是本座错了，本座不该打你，更不该骂你，你若想要这天帝之位，我让你便是，只求你念在你我父女情分一场，你就饶我一命，可好？”

神妪柳眉一挑，宛如听到天大的笑话般，说道：“饶了你？那我身上这七十三道伤疤岂不是找不到债主了？”

天帝立马顺着神域的话回道：“好，只要你开心，莫说七十三道了，就算你将一百道伤疤全算在我头上，我都绝不说一个不字。”

神妪落座在龙椅之上，手指游走于光滑的椅面，说道：“你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打着什么如意算盘，你活着，但凡找到翻身的机会，就会立马反杀了我，所以你我之间只可能活一个，但你放心，你现在还不能死，我留着你还有用处。”

天帝一听闻他还有用处，立马像个哈巴狗似的卖笑道：“只要你不杀我，我什么都愿意听你的。”因为他知道他如今这个天帝之位不过是空有其名，手无实权罢了，如今又失去真气，更是成了肉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情势急转如下，各路神仙里大都是墙头草，想来也是无一人愿站在他这边，他唯有保住性命才有翻身的机会。

“你必须听我的，因为你方才饮的那瓶玉露琼浆里，其实不但有让你体内真气迅速流逝的剧毒，还有我亲自养制的毒蛊，无论你逃到天涯海角，你也会乖乖地回到我面前，我让你往东，你只能往东，你现在才是那个你口中常说的废物，当废物的滋味如何啊？”神妪笑容越发阴森，笑声也令人毛骨悚然。

就在此时，天后冲进殿内，见坐在龙椅的神妪与站于高台之下的天帝，立马喝斥着神妪：“妪儿，你这是在做什么？那里不是你该坐的地方，快下来！”

神妪仰天大笑几声，理直气壮道：“我为何要下来，这里本就是属于我的位置，母后，从今日起，你我二人不必再受此人的折磨与冷言冷语，这黑天是我们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