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说完便一个眼神也不给梦殇君，不给其他人，反手拎起自己放在身边的大锤，好似眷恋一般摸着那被他不知摸了多少年的已经光滑的锤柄，左手拿着那大钳子，仍然夹着那一块放在炉火中的铁片，一声声捶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梦殇君的目光盯着那被击打到火花四溅的铁片，铁片仍然泛着红，可外头的冷意将它的红渐渐融化的干干净净，渐渐的，只剩下一块灰扑扑的铁片，被反复捶打的笔直透亮，逐渐往老人想要的地方发展着形状。

将来不知是否带着一丝鬼气，化作某个人身旁常常佩戴的利器，又将割开谁的喉咙？吞噬谁的生命？

梦殇君明白，眼前这个老头并不想与他起冲突，对方虽然并非是一个真正的人，想必是这句身体时候灵魂发生了异变，就像他所说的，有人替他们打开了一条通道。

而那个通道使得这些天癸从异界来到凡间，进而钻入到凡人的尸体，将凡人的人皮穿在身上，是否最终会进化到老头这般模样？老头自称自己是半个凡人，那将来他会不会完全演变成一个全新的人类呢？

这些梦殇君自然不得而知，但只要他深深细想，便感到一阵阵的排斥，他并非排斥像老人这样，尚且算一个新生的灵魂，而是排斥有人利用这些蛊虫，利用这些身体，想要打造一个所有人都不知道的一股势力。若这股势力在黑暗中疯涨的话，哪怕是一只只蚁虫，若有恒心，也足以放倒一棵树。

梦殇君眯了眯眼，瞧这位老人用力捶打铁片的动作，问了一句：“是谁替你们打通了通道？”

让人捶打的动作不断，眼眸中仍然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微微张着张嘴，苍老的声音再次如指甲抓勾铁片一般刺耳难耐，梦殇君这次却竖着耳朵听对方的回答。

“并不知晓，只是一些漆黑的影子，想必是真正的天癸。不要惊讶，我们还不能成为天癸，天癸比比你想象中的更加可怕，你在城中摆的那些火堆也只能烧一些连欲城里的废物，若放到真正的天癸身上，是行不通的。”

梦殇君面色沉静而严肃地盯着老人，手不断的攥着自己宝剑的剑柄，咬了咬牙，将自己的姿态放到最低，“那老人家可知真正的天癸就到底怕什么？”

老人一下沉重的铁锤敲打在铁片上的声音，发出机器刺耳的声音，火花也爆裂的格外明显强烈，老人嗓子里却含了比巧啊贴片更加难听的声音。

半晌，打铁老头才懒洋洋的开口：“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为何天怒城没被这些东西所侵占？还不是沾了他们牢狱中那些愚蠢的奴隶的光？否则你瞧见的就是三座死城了。

好了年轻人，老朽对你说的话已经够多了，再继续透露下去便有其他的东西来取老朽的性命。你做好自己的事情赶紧回吧，老朽，还要忙自己的事，后会无期。”

老头说完再不给任何人一个眼神，只专注的打自己手上的铁，如同自己仍然是活人一般。

梦殇君的手在刀柄上攥了又攥，紧了又紧，他不是没想过，勒令暴起将这个老头大卸八块，在他意识清明的时候将一切逼问出来。

可他瞧着老头那专注的模样，便真的如同一个活生生的人一般，让他亲手杀自己的百姓有些困难，不过这个老头并不算真正的人，若是动手的话，心里不会过多内疚……

显然如同梦殇君一般心思的人比比皆是，如，跟着他身后的几十个兄弟，也都十分警惕的瞧着这个老头，手不约而同地都握上自己冷兵器的刀柄剑柄。乱战一触即发，场面如一根紧绷的弦，稍一拨弄，便嗡嗡作响在每个人的心头。

可最后还是梦殇君将手往下压了压，无声无息的带着所有人从此地离去，并刻意交代：“将火堆离得远一些，尽量不要触及到任何居民楼。另外，只要这个老头不先出手，便对他视而不见。”

身后跟着的其余人也都听到了那个老头所言，半信半疑间，无人反驳梦殇君的安排，齐齐点了点头。便从此处撤身。

梦殇君背过身去，行了两步，却又意外的停下脚步，回头盯着老头，叫来一个自己的手下，避开所有人，对他交代几句，手下满脸诧异，却又领了命令，三两下消失在人群之中。

不过一刻钟之后，此处燃起了滔天的火焰。

冷兵器交接声，喊杀声，坠地声，虫子惨叫声，人的惨叫声，半人不鬼的惨叫声，海浪般将此处淹没。

此处火光冲天，狼烟四起。

一股股刺鼻的味道钻进耳中，一声声难听的声音从耳朵往脑子里爬，扎的人脑膜都震颤好几分，浑身不由得一哆嗦，险些难以将手上的冷兵器握得更紧。

可是谁也没有后退一步，均按照梦殇君所交代的将一个个人的脑袋砍掉，从仙台里挑出那只蛊虫扔进火堆里，烧得噼啪作响，黑烟乱滚。

虫子惨叫的声音十分凄厉，犹如鬼哭狼嚎，听的人不寒而栗，几度怀疑自己身在地府之中，黄泉路之上。

与此处不一样的是，在那个小巷子里的打铁铺中，老头目光深深的盯着那冲天的火光唇边，竟然勾起一抹令人震颤的笑意。他嘴里桀桀怪笑，手上打铁的动作却丝毫不停留，铛，铛，铛，一声接着一声，火花四溅。

可随着地上的人头越来越多，火堆里的蛊虫也越来越多，那刺鼻的味道已经化成了黑雾，将所有人包裹在内。梦殇君望着那绸缎一般的黑雾皱起了眉头，可比他眉头皱皱的更紧的却是副将，以及其他几个人。

在野人王死的当日晚上，副将与其余几人都是参加那场说来可笑也没人会相信的包围战。

副将已经做好了死在战场的准备，可当他们拿着刀，嗜血一般的冲了过去的时候，双眼一片漆黑，什么东西都望不见。他们以为这是敌人做的鬼祟，一步步缓缓的朝前靠近，直到他们看到了被一群黑雾不停缠绕的野人王。

野人王当时已经站不起来，副将眼睁睁看着他被那断带一般的黑雾将身体缠绕的死紧，随着逐渐靠近，副将至听到野人王骨骼被那黑雾纠缠的噼啪作响。

须臾，野人王的身体如一堆烂泥般软了下来，最后只残留一丝意识，冷幽幽却又恶狠狠的瞪着姗姗来迟的他们，显然将这笔账像是记在了他们的头上。

副将当时的注意力并非全然在野人王的身上，他仍然警惕地望着四周，明明身旁有人，都是自己的兄弟，而他好像孤身一人站在黑雾之中，孤独，冷寂，恐惧。

眼前的那黑雾张牙舞爪的四散而去，他心里的慌乱尤其明显，所以他对眼前这种黑雾简直深刻的不能再深刻，同样刺鼻的味道，同样张牙舞爪的模样……

副将浑身的冷汗都出来了，将他的盔甲浸湿，一直流到他的下巴上，缓缓又滴在他一面被火焰炙烤的滚烫的铠甲上，竟发出“呲啦”一声。

这声音不大，落在副将哪儿中却好如醍醐灌顶一般震耳欲聋，他整个人似乎都跳了一下，一面紧张的抓着梦殇君的胳膊，一面又警惕的盯着因蛊虫被甩进火堆中而烧出的黑雾，声音都发了些颤抖，呼吸急促起来。

“王爷！王爷！这些黑雾中有东西！大家都提高警惕，注意黑雾里的东西！注意相互之间的联系，相互照应着，咱们好好的进来，一定要好好的一起出去！”

梦殇君的胳膊被副将抓的死紧，甚至有些疼痛，他略略皱眉的看着副将，显然，如此混乱又失态的副将知道他所不知道的东西。二人短暂交流清楚，梦殇君面上也不由得更加阴沉起来，警惕地盯着四方的黑雾。

便在此时突然有一只尖锐的利爪从黑雾中探了进来，立着带着嗜血的冷意朝梦殇君的脖颈间抓来，梦殇君一直警惕四周，显然这次的偷袭并没有成功，他后退两步，一剑将这个利爪砍落在地，利爪在地上跳了，再次化作黑雾，消失不见。

随着这方的异变，算是开启了某种开关，从四周的黑雾中不断探出利爪，也不断有人躲避，不断有人中招鲜血。鲜嫩的伤口在利爪的抓挠中冒出血来，伤口也迅速由红转黑。

漆黑的伤口带着黑洞一般的恐怖，和令人难以忍受的如同火焰灼烧的痛楚，从伤口的表面往骨头里头钻，受伤的士兵难以忍受疼痛，一个个尖叫起来。

“不要慌，不要慌，冷静，相互照应！”

副将的声音都喊得有些不冷静，他握紧自己的长刀，不断阻挡朝他偷袭而来的利爪，一只只毫不留情地砍过去，一只只掉在地上，最后一只只消失，再次成为黑雾的一部分。

显然这是一个死循环，他们血肉之躯哪里又能战胜得了，这不知从哪里兴起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