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梦城。

不知从何时起饮梦城刮起了一阵唾骂冰主的风浪。开始骂声如蒙蒙细雨，只淋在小城乡野，却润物细无声般传遍所有有人存在的角落。

开始没人敢将事情放在明面上议论，可渐渐的，又不知兴起了什么风，人们竟然大胆起来。现在只要相熟的人见上面都要先骂上两句：冰主无耻，贪污无良；草菅人命，罪责滔天难以根除，若将来为皇，定祸乱天下不得安宁！眼下天神动怒，各族动荡，人人生死难料，万民之苦，皆是这一人所为！

事情闹出之后，从楼忘之往下的官员皆用官威压制这些议论的风浪，可此次风浪特别的大，似乎有了胆敢将这天捅破窟窿的架势，连同的普通百姓都对钱权强压不屑一顾，即使被抓进牢狱之中，嘴里仍然要骂上两句：此子为皇，天下皆灭，众神共诛！

言论从蒙蒙细雨转为滔天骇浪，演变道无论何处的牢狱人满为患。大家不过换了个地方接着骂，坐在牢里一起骂，相互商量着怎样骂出花来，叫那个胆敢贪污人们血汗钱的东西骂的一头撞死在墙上才算好。

冰皇在批阅奏章是发现不对劲，冰皇自然细问，三言两语间也知晓了此事，顿时脸色阵青阵白。挥手将那个请奏的官员赶出去。

少焉，冰皇身边的近官，便听到里头噼里啪啦东西摔碎的声音，近官左右瞧着无人，刚抿嘴偷笑，突如其来一口砚台砸中他的额角。

一阵剧痛之后，鲜红的东西糊进他的眼睛里耳中，也硬生生塞进了冰皇暴怒的声音：“宣楼忘之进宫！”

近官捂着额头上蹦溅出的鲜血，连滚带爬出去宣旨，没多久便领着匆匆赶来的楼忘之来到寒月殿。

楼忘之进去之前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伸手贴在近官的额头上，近官瞬间感觉自己额头上的伤，突突地跳着，在楼忘之将手指撤离之后，那疼痛微乎到可以忽略的地步。

他从怀中掏出一方锦帕递给近官，近官没料他会如此，犹豫间随后双手接下，连忙拱头哈腰道谢，眼看着楼忘之大步进去，又殷勤的将门关上。

他自己独身站在外头，瞧着双手上已经干涸的血迹，那一方干净的锦帕握在手中，方方正正叠好，捂在额头已经不再流血的伤口上。

楼忘之初一进去，入眼房中的东西已经被砸了个干净，几张被他视为珍宝的画也被撕得粉碎，眼下踩在他的脚下，他正来回踱着步。如一头发怒的狮子。一边巡视自己的领地，一边如瞪着仇人一般看着楼忘之。

冰皇满脸的阴郁之色有些骇人，他并非没见过冰皇发怒，但这副模样还是少见。

楼忘之一步上前，先是行了君臣之礼，并未得到冰皇回应，便跪着没起。

“起身吧。”

楼忘之干干净净起身，淡然依旧，可终究难以抹平冰皇心中怀疑。

冰皇眉头跳了跳，阴沉沉的开口：“本皇今日瞧见了一个笑话。许大人上管我要银子，说要另修一处牢狱，用来关押刁民。呵！我竟不知自己手下的百姓反将牢狱占得干干净净，真正的犯人却无处可关了。你说，这是不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冰皇死死地盯着楼忘之的一举一动，自然没有放过他脸上闪过的一丝恍然，他心中肯定楼忘之也是知晓此事的，方才压制住的怒气又开始往上升。他盯着自己的臣子，冷悠悠地笑着看着他。

“你知道此事？”

楼忘之没作犹豫的点头，淡淡开口：“此事臣确实知晓，也命令手下的人尽量去压盖着此事的宣扬范围，可收效甚微。是楼忘之无能，还请冰皇降罪。”

“当然要降你的罪！”

冰皇突然勃然大怒，神情近乎扭曲的盯着楼忘之碧绿的眼睛，如此天大的事全天下都知道，唯独他被蒙在鼓里，他不禁有些怀疑对方的私心与意图。

“为何不将此事告知本皇？全天下都知晓的事，唯独本皇不知，你在同全天下一起看本皇的笑话！”

楼忘之的面上丝毫无慌乱之丝毫，他突然双膝下跪，端端正正行了个之礼，双手贴着冰凉的地面，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回冰皇，是楼忘之的私心将此事按耐住，没有告之于冰皇。”

冰皇狰狞的脸上浮现出果然如此的神情，他咬了咬牙，手缓缓摸起另外一口砚台，在手上摩梭了几下，没有立即扔出去，将沉重的笑声在嗓子眼儿里滚了滚，盯着对方虔诚跪拜的身姿，冷幽幽地问：“说吧，你究竟有什么私心？”

楼忘之神情严峻，一字一句吐露出自己的私心。

“还请冰皇降罪，微臣只是想连同王爷与大臣，一起将此事压住，不让此等小事扰乱冰皇的心绪。不久之后便是冰皇的寿辰，而此事起因虽是镜轨君向冰皇递了所谓的正字与证人，但多日以来，冰皇的人已经查的差不多，若冰主真的有罪，冰皇早该判刑。可见冰主是无辜的，又何需理会那些聒噪的一面之词？”

“这样一说，还是本皇错怪你了。”

楼忘之仍然虔诚地跪着，满身的不卑不亢，丝毫看不出他真正的心思究竟如何？

冰皇的视线在他身上转悠了几个来回，寻不见一丝破绽，勉强收回眼神，将手上的砚台轻飘飘地放回桌案上，整个人也冷静了下来，重新坐回自己宽大的龙椅上，闭目平复了心绪。

“连同王爷与大臣？镜轨君知晓此事吗？”

“回冰皇，镜轨君知晓此事，却并未插手此事。想必与他亲手检举冰主有关系，不过冰皇也不必多虑，听说镜轨君昨日还在宁绪川府上用的膳，想必镜轨君心中也是十分维护冰主的。”

“哼。”

闻言，冰皇也只是冷哼一声，闭上的眼睛也缓缓睁开，湛蓝无瑕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阴狠，少顷却又被平日里的淡漠和神秘将其吞噬干净。

片刻，冰皇面上已经恢复沉着冷静，完全看不出他便是将整个屋子差点拆卸干净的那个人。

“你起来吧。”

楼忘之也没做迟疑，便从地上爬起，端端正正站在冰皇面前。他来得匆匆，也没有穿上御寒的衣裳，眼下早已浑身发抖，可他仍然极力掩饰着自己浑身轻轻的颤抖，一幅低眉顺目等待命令的模样，倒符合一个好臣子的风范。

冰皇隐去心中的怀疑，深深叹了口气，似乎很疲惫的样子捏着自己的晴明穴。

“罢了罢了，我不该怀疑你的忠心。倒是镜轨君，他昨日在宁绪川府上用的膳？”

“回冰皇，确实。”

冰皇修长的手指在桌案上敲了敲，节奏不快，却很乱，末了疲惫地挥了挥手，“你先下去。”

楼忘之迟疑着问：“那冰皇如何处置牢狱中的百姓？”

冰皇眉宇间浮现出一丝愠怒，“还能真官着自己的百姓不成？也罢，你领了命令，去将所有被关押的百姓全部放了。另外张贴告示对此事作出了结。”

冰皇出声将近官唤回寒月殿中，近官替他展平细纸，备好笔墨，冰皇提笔三两下写出一张告示，由近官交给楼忘之，

“命人将告示上的内容复写百遍，张贴到冰魄国的各处，好让黎明百姓瞧见，希望他们能够知趣的闭上自己的嘴。好了，你退下吧。”

楼忘之双手捧着告示，再次行了个礼，退出寒月殿。

他坐在马车上展开手上的告示，上头写着：无稽之谈，莫要再提。

楼忘之勾唇一笑，又将告示是端端正正的卷放好放在身边，眯着眼睛在马车的晃悠中险些入睡。

同日，这张告示上的内容以不同的笔迹复抄了不下千遍，贴遍了冰魄国的各处角落，几乎每一个刚被放回家的百姓都瞧见了这八个字。

也确实唬住了一部分人，此次的浪花小上许多，可仍然能听到那风浪之声在礁石上拍出的声音。但由于大海过于广阔，站在这头望不到那端，不过一些缠绵的风浪，也能够忽略到听不进耳中。

依旧在同日，宁绪川低眉顺目地看着自己宫中的人从里到外换了个遍，用眼瞧着那些重兵拿着冷兵器站在他的府门口，每当他想靠近的时候，便会冷幽幽的回头瞧着他。那眼神不像是看着自己的主子，反倒是像在看着一个被看押的犯人。

慕容琴歌听闻此事，没有立刻赶来一探究竟，这是沉默的，写了一封信，命人偷偷带过来，只是此次换过来的士兵往常是在宫内巡逻冰皇安危的，自然格外用心，硬是没放进一个人来。

慕容琴歌改用飞鸽传书。可那鸽子初一靠近院墙便被射了个透心凉，直勾勾掉在地上，滚了一身的血，被一个士兵将鸽子脚上的信件取下，鸽子也扔给厨娘，倒是没有交代红烧还是清蒸。

很快这封信便流转到了冰皇的手里。冰皇展信一瞧眉头挑了挑，心里暗自冷笑两声，便不着痕迹地将信投进香炉里焚烧干净。

他闻着香料与纸张混合的味道，熏得他脑仁儿有些疼，索性，命人将这盏香炉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