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车夫一看见比修这身装扮就知是自己的客人，笑眯眯的迎上来，没话找话的一通闲聊。比修本身与他并无话说，只是这个车夫自言自语的能力实在令人感叹，这回说的话，倒也挺吸引人，全是一些他走南闯北听到的奇闻趣事，听的比修有些入了迷，俨然已经忘了他手上还拎着的宁轻山，早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车夫这边说的激烈，比修也听得投入，二人站在楼梯口前的时间便耽搁的时间就久了些，不多时，二人均闻到了一股骚臭味儿，以及耳边淅沥沥的轻微的滴水声。

自有所感的二人均朝第三人的脚下看去，那脚下已经滴了一滩的水迹，正沿着楼梯的缝往下流，俨然已经流下去好几层台阶了。

比修极其厌恶的手一松，宁轻山便坐回了地上。他这几日都被饿着，已经没什么力气站起来了，方才那顿饱饭也并不能支撑他独立的站起来，身上的衣裳湿哒哒的贴在身上，那骚臭味连他自己都嫌弃，更别提那两双满含嘲笑和嫌弃的眼神了。

他又羞又愤，给欲想死。

“搞什么啊，我就说这么两句话的功夫你就尿了，再忍一下会死啊？”比修站的老远，他的鞋面上被溅了几滴水迹，他额头的青筋跳了跳，想一爪子拍死这个凡人。

车夫适时的出面阻止，一下挡在宁轻山的面前，脸上看不出一丝嫌弃之色：“客人别慌，别慌，小事情嘛，不必伤了和气，交给我，不就是湿了身衣嘛，我那有多余的衣裳，让您朋友跟我去换一身。这些个脏东西嘛，让他们店小二收拾就完了。”

“嘿嘿，他可不是朋友，他是我的奴隶。”

比修嘿嘿的盯着几乎全身都隐在斗篷之下的宁轻山，斗篷慌乱的点了几下头，他仍然有些厌恶的跺了几下脚，那些水滴已经进入他的鞋面之中，他忍住心口的怒火，厌恶的提起宁轻山的衣领：“成成成，就带他到你那里换身衣裳。”

车夫眼疾手快地从比修手中接过宁轻山，架进自己的房间。比修也跟了进去。

宁轻山一个人站不起来，便软软的坐在凳子上，车夫殷勤的替他退去脏污的衣裳，比修盯着那小鸡仔一样的身体，撇了撇嘴，粗鲁的将屏风拉了过来将其遮挡住，自己站在屏风外，眼不见心不烦。

车夫给宁轻山换了一身自己朴素的衣裳，宁轻山头发凌乱，又穿了农家的衣裳，这下更看不出他的身份了。

衣裳穿好，宁轻山坐在凳子上自己系腰带，一双蓝眸却呈现了从未有过的锐利，盯着蹲在他面前的车夫。

车夫脸上的谄媚之色也消失，他神情严肃的朝屏风外头看了一眼，凑得近了一些，将声音压成气声低声道：“事已办成。”

宁轻山这才安心的点了点头，脸上总算露出一丝轻松的神色。

他的灰发几日未梳已经打了结，他拿着车夫找来刀子，将那打结的挥发割断，递给对方，轻声说：“若我脱困，你拿着我的头发去任何一处官府，都能够兑现一千粒的冰髓珠。”

车夫两眼冒着精光地将那一团乱糟糟的灰发接在手中，郑重其事的点头。

此时比修不耐烦的催促又想起，宁轻山眸中翻腾起无边的杀意，他将那坠着长长轻纱的斗笠遮在头上，遮去了满身的戾气和眉目间无边的杀伐之气。

比修瞧着换了一身粗布衣裳的宁轻山被车夫扶着走过来，他不耐烦的再次提起对方的衣领，听到几声几乎将肺咳出来的咳嗽声，他这才松了松手，让对方有了喘息的空隙，不耐烦的问：“还尿不尿啊？”

宁轻山嗫嚅着点了点头，比修又坏脾气的将他拎到楼下，跟着店小二一路去了茅房，又在外头等了等，才有嫌弃的将人拎了回来，一把扔回那个小角落里，又叫了热水洗了好几遍手，将那双鞋子换掉，心里这才舒服起来。

宁轻山穿的那身粗布衣裳，也坐在角落也不动了。

他心里盘算，只要在此等着，便会有大部队寻到这里，将他带走。而这几个该死的人，竟然敢亵渎皇家威严，他定会亲自审问对方的身份，然后将其一刀刀凌迟至死。

哦，凌迟之死，太便宜他们了，要株连九族，祸及满门，这样才对得起他们在他身上所施加的侮辱与痛苦。

今日之辱，他日必十倍百倍奉还。

睡得太久，宋如一也被尿憋醒了。

他醒来的动静不大，刚刚穿好鞋子，便瞧见趴在桌子上也在打着瞌睡的白行简手没撑住脑袋，发出咚的一声，脑袋撞在桌子上，自己把自己给惊醒了。

宋如一嘿嘿笑了两声，又捂住嘴，回头，那老宋仍然睡的很沉，他这才放心。

那边白行简也已经醒了，有些莫名的捂着自己的额头，似乎在疑惑谁在梦中打了他一下。

既然他醒了，宋如一也就理所当然拉着他陪自己去茅房。一盏油灯放在土墙的墙角，稍稍能够看清里头的一切。

宋如一还是有些害怕，迅速解决之后蹿了出来，这才有跟着白行简回到楼上，二人在楼梯口正遇到的捏着鼻子提着自己那双靴子的比修，左思右想，他还是难以忍受那小鸡仔的尿留在鞋子上，特意下来寻店小二帮他刷洗干净。

正遇上，几人大眼瞪小眼儿，竟堵在楼梯口不上不下。

比修藏在斗笠轻纱后头的眼神锐利了起来，对方也带着斗笠，两层青纱之下，他根本看不见对方的面貌，但是对方那股，这来自宿敌的杀伐之气，让他感到很熟悉，虽然他已很久没闻到这种气味了，但他能够肯定，眼前这个人一定刚刚杀过人，而且用的武器，还是他们最讨厌的火。

白行简似乎也能够从对方的身上感受到那股子无形的凌厉之气，他领着宋如一侧了侧身子，无声的为对方让了条路。

比修也知眼前并不是与宿敌争个高低的好时候，也侧了侧身子，为对方留了一线的缝隙。

双方都明了，均头也不回的，朝着两个方向走，上楼得接着上楼，下楼的接着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