佣兵张老大面不改色的盯着这个人，其他的兄弟倒是神态各异，却也没有开口插话，仍然由着佣兵老大自己决定。

张老大沉吟半刻，摇了摇头：“阁下另请高明吧，实不相瞒，我们准备金盆洗手，从此地彻底归隐。这是我新找的媳妇儿，长得还算凑合。阁下不若出个份子钱，我定会很感谢您的。”

来人又是一笑，看叶没看丫鬟一眼，反倒左右瞧着这干枯的林子，饶有兴味的视线从一个个佣兵的面孔上扫去，最后仍然都在张老大的面上，淡淡一笑说：“不知张老大可知，这方林子为何突然如那活人病入膏肓，再无施救的可能？”

张老大可不知他葫芦卖的什么药，照实摇了摇头，此人说道：“冰玄六零三年，便是五十三年前，饮梦城突然出现一汪神子泉，泉水之美妙，饮之，可回春六十年。无数人心之向往，蜂拥而去。不过都被那高耸的皇宫城墙格挡在外，多少人望眼欲穿，甚至在皇宫外搭建房屋，祈求能喝得此泉水一口，方解决一生遗憾。其结果，想必张老大也清楚的很，除了皇族之外无人，饮得过此圣泉，更遑论痴心妄想的平民百姓？”

此人说到此处又是微微一笑，日头晒着他苍白的下巴，完美的如同神庙上的壁画上的男子一般，十分好看。

“五年后，与饮梦城毗邻的万商城，也出现一口泉水，饮知之回春十年，人们将它称为神女泉。这泉水不如神子泉珍贵，便专门用来与有钱人之间的售卖和交易，连城池都改为了万生城，万物皆灵，应神而生。”

“你说这些又是何意？”张老大盯着这男子，此人是个十成十的生面孔。他努力在脑中回想，在他见过的土匪强盗里头，绝没见过这人，那些王公贵族与他有过生意的，也并无印象，。

这人低低说道：“一方灵生，一方灵灭。不过是偷取一些生命，灌在自己身体里罢了，又有什么难以理解的呢？”

张老大说：“你的意思是说，有人将这些树的生命化作那两口泉水，用作售卖与自我补给？”

此人带着斗篷点了点头。

张老大笑着说：“那这又与我有何关系呢？阁下说了这些，又想告诉别人什么？”

“张老大觉得，既然树的寿命可以转做他用，那凡人的呢，其他族群的呢？难道就没有人与这树有着相同的命运？灵魂被喝了个干净，徒留一身躯壳还要反被人利用。若此人便为张老大本人，你又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躯体，被别人化作刀剑，行那不轨之事吗？”

此时别说张老大，所有人都面露惊恐的盯着这个人，他们当然理解了这人所说的，会有一种东西在他们不知道的情况下，将他们的灵魂喝光，会住进他们的躯壳里，穿着他们的人皮到处兴风作浪。

可能他们的皮杀了自己的亲人，也可能他们的皮被自己的亲人杀了，种种可能皆可能发生，只是想想，便叫人浑身打颤。

有人抬头望望天空确认那轮太阳是否还在，直到被那光刺地满眼泪水，这才稍稍安心，此时仍是白昼，太阳仍在，灵魂还在，皮囊也仍然是自己的。

“那……是个什么东西？”

那人道：“天癸。”

佣兵老大自然是听过这个东西的传言的，只当儿戏，现下却有人告知他一切可能将要发生了！一事有些愣神，若那些传言属实，那他们真的便如同这絮影一般，也不过是“它”养着的东西，牲畜。

“阁下说的我明白了，不过，我又为何要相信你呢？于我有何种好处？那时咱们的处境一样沦为食物。”

“非也，”此人笑，“在下与张老大可不同，你们的灵魂是用来喂养那些东西的，而我的灵魂，是用来救你们的。信不信，自己抉择。”

张老大与自己的兄弟们对视着，均从彼此眼中看到恐惧与挣扎。张老大犹豫许久，才暗暗叹气，声音低沉：“我乃一介凡人，又能帮你做什么呢？况且我这人爱命的紧，稍稍危险的事情我可是不做的。”

“若不危险，便不会来寻你了。”

……张老大咬牙：“何事？”

“帮我去寻找一枚巨大的蛋。”

寒风呼啸，积雪经过那一阵强烈的暴风雪的堆积，已经深至大腿处，老头一步一屈地在积雪里蹚行着。速度很慢，却也已经来到了另外一座名为走月岭的山头。

走月岭地势低矮，其中的积雪更加深厚，老头颤颤巍巍地行在深厚的积雪中，一步步向前方那座高峰上攀去。

雪途陡峭，好几回，他都差点滑落到下方的雪海之中，此处高低悬殊很大，若是坠落便如同坠崖一般，虽不会直接死亡，却要深深陷在积雪之中，难以动弹，难以攀爬，无人救援便只有等死。

老头不会让自己死在这个地方，他双手抚摸着绑在侧边的圆鼓鼓的包袱，咬牙继续往雪山上攀爬着。

他只有在对着那枚蛋放血的时候，步伐才会停下来，用那尖锐的匕首划开自己的手掌，将血滴的手附在那枚灰扑扑的蛋上，眼瞧着那枚弹将自己的血吸收个干净，神秘的符文流转了半晌，又消失了不见，老头才露出满意的笑容，不管自己脸色白如周边的雪，又将那包袱系在身上，随意裹紧了伤口，继续往上爬着。爬的累了也不休息，他生怕自己一静下来，浑身的血液便立刻会被冻僵。

渐渐的，他感受到有窸窣之声在身边响起，他努力忽略，直到那奇异的响声再也忽略不了，他这才回头一瞧，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一具站立的骷髅，两只黑黝黝的眼洞正盯着他。

他吞了口冰冷的口水，将这东西忽略，向上爬的速度更加快了。老头每回向上爬一段，都要回头瞧一瞧，那骷髅始终保持这个距离跟着他，不远不近，不前不后，不知它想做什么，也不知它何时离去。

“就要到了。”老头仰着头，瞧着那已经近在不远处的巨大的山峰，冻僵的双手不自觉的抚摸着，包裹里的那枚蛋，咬了咬牙，继续闷头向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