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欲惊地浑身是汗，她甚至怀疑对方是否知道了她冰族冰姬的身份！

但细细又想，身为冰族的公主，显然是在深宫大院里头住着，平日里应该并不多抛头露面之举，和亲时应当才是第一回出皇宫，这等人间凡人哪能领略冰姬容颜？

怕是对方在提醒她要伪装好自己身为女子的身份，而这种杂乱的地方，身为女子就是多了一层危险。啧，她还是得伪装成一个男人才行。

无论如何，宁欲在那大窝棚的门口朝老人行了个大礼，她也不知这礼行的规矩不规矩，只是心有所感如此做了。老人家没说什么，只是朝她点头，带着那孩子走进了大窝棚里。

方才临近窝棚，宁欲就感到浑身燥热，此时一进窝棚，没站多久就汗如雨下。几十口锅齐齐烧着大柴火，火烧的旺旺的，每口锅中都散发出强烈的热气，熏的此地犹如烤箱一般。

大锅前站着不少人，有男有女，手上指着一个巨大的锅铲在锅里翻腾着，灶台前坐着一个专门烧柴火的人，一个人管三口锅。另起灶台全做切菜之用，又有十来人专门切菜，菜板与菜刀之间的节奏伴随着食物变得细碎，大盆装着，切完就由专人端到灶台前。

大窝棚外头是一群年纪的女人在洗菜的，此时外头冰雪仍然未化尽，虽说不如言师城那般冰天雪地，可这些雪仍是没了脚面，即便窝棚里热的汗如雨下，外头却是冷风凛凛，一双双从水里抽回的手，非青即紫，而这些人却是面无表情，像是对现在的生活早已习以为常，对皮肉上的痛楚也可以忽略不计一般。

宁欲龄里里外外瞧着，心里那股子轻松愉悦荡然无存。她从未将自己当做这个世界的人，只是此刻她产生了一种关于这个世界的规则的疑问，只是还未待她细想，便有指挥者一掌拍在她背上，差点把她拍吐血。

她鼓着一双斗鸡眼回眸，瞧见一个体型肥胖的男人，正拿着鞭子冷冷的看着她。宁欲立即满脸堆着过分的笑，将五官都笑得变态起来。

那肥胖的指挥者把宁欲往外头一推：“这么想看她们，你也洗菜去好了。”

宁欲一脚踏进外头的雪里，回头又瞧了一眼那个面带诡异笑容的指挥者，收敛了心里的暴躁，一步步朝那洗菜的人群走去。

宁欲明显纤瘦的身影挤在一群上了年纪的人中，看起来竟显得有些滋味。指挥者一张肥胖桀桀怪笑，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又变得猥琐起来，又盯了宁欲的背影一阵儿，拿着手上的鞭子开始管理其他地方。

宁欲一双手插在冷水里，冻得浑身一个哆嗦，刚刚在里头热出一身汗，现在被冷风一吹，差点在外头结了一层薄冰。

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在宁欲耳边响起，宁欲疑惑抬头，见一双沉静的眸子正盯着她，宁欲略带歉意：“您刚刚说什么？”

这个满脸平静，面容仍能看出一丝姿色的女人朝那到窝棚看了一眼，低头清洗自己手上的东西，嘴里像是无意识的嘀咕了一句：“晚上可要保护好自己呀。”

“什么？”

宁欲一愣，没品出她这话的意味，而其他人也如木头一般，只是清洗自己手上的东西，谁也不多说一句话。

在一处密室中，东明子正甩动手上的浮尘，手中三枚钱币遥遥往地上一抛，钱币在地上又化成一个箭头的形状，颤动着指向一个方向。他这才毕恭毕敬的对着站在一旁盯着他施法的紫袍人，稍稍躬身：“主子，此番推算那灾星俨然已到了绕水城附近，只是有层层叠叠的阴云笼罩在此灾星身上，再明确的地点推算不出，像是被天命所保佑。”

紫袍人冷哼一声，那双幽蓝色的眸子如两道冰箭射在东明子的身上，东明子立刻跪地求饶：“主子饶命，主子才是天命所归之人，那无上之位迟早是您的，而那个灾星不过是那跳梁小丑，蹦达不了几天。”

紫袍人不再看向东明子，他盯着地上那几枚铜钱，许久之后才问：“推算出冰姬在什么地方吗？”

“正是灾星所在的方向……”

“你想说什么？”紫袍人目光一凛。

东明子浑身一哆嗦，咬了咬牙，仍是说道：“贫道怀疑那灾星就是冰姬。”

紫袍人不知可否，一挥袖子让东明子出去，他拿起桌子上的信件来回瞧了两遍。唤进来一人，吩咐道：“让他们三个人从绕水往西寻找，一路打听冰姬的下落。另，派几个人监视镜轨君的动向。”

“是。”

“杨玄陵，没有传消息过来吗？”

“回冰主殿下，自上一封飞鸽传书之后，并无消息传来，想必是已经赶到天怒城了。”

天边的云犹如墨汁甩在天上，又被强烈的海风揉搓成乱七八糟的形状，随着那些海风飘来荡去，尽显不悦之色。

三座九层水塔，如神仙惩罚人间的兵器，在海上掀起滔天风浪搅动起无尽灾难，企图将前方那座城池淹没。只是城池上站了一排冰族的人，他们利用自身的冰族力量将更高的海水冻结成冰墙，用来抵挡高耸的水浪，两相攻击，两厢消融，最后谁也没讨得便宜，而海中的那三座九层水塔，仍然如三座大石压在城中每个人的心里。

杨玄陵说：“莫将支援来迟，还望林将军则罚。”

林将军将他扶起来，皱眉盯着前方的三座九层水塔，摇了摇头：“此番对战鲛人族是苦差事，你能来支援，本将军及天怒城的所有人都对你感激不尽，也对诸多将士们感激不尽。”

他站在城墙上，看着城内乌泱泱的一群难民，而其余两座城池也纷纷如此。大部分已经从那两城撤走，如今只剩官兵守城，毗邻的白鸽城俨然已经成了难民的聚集地。

原本幽静惬意的白鸽城，已经乱作一团，而难民仍然以每天成千上万的数量增长着，只因为他们前方的三座城池闹了水荒，是他这个将军没有守好第一线，他自己的罪责难以推脱，他更无法去责怪带兵前来支援着其他人。

遥远的海面上，三座九层水塔散发着圣洁又诡异的幽光，周边海浪如迷雾一般将水塔遥遥守在其内。

鲛皇科林身穿蓝色华贵长袍站在最高层的塔顶上，蓝发绸缎般轻盈地舞动在背后。他绿宝石般的眸中蕴着烁烁寒光，冷冷地注视着层层叠叠海浪后头龟缩着的天怒城，眉心的鳞片印记正随着他的怒气而掀起塔外的层层巨浪。

“那些不守信用的生物实在太卑鄙，他们用手段打死看守的鲛人抢走我儿，这是不争的事实，他们竟还敢做出抵抗！”

科林收回冷幽幽的目光，将满含柔意的目光笼罩在鲛后雅各布身上。自嫁给他之后，他的王后始终优雅从容，只是此事让她失去优雅，甚至是软弱地哭泣，这实在令他难以原谅那些不守信用的岸上人。

他轻抚雅各布柔软的蓝发，柔柔地在她眉心的鳞片印记上轻吻着，“放心，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小灰会回来的，我向你发誓。”

雅各布听着丈夫叫着那还尚在蛋中的孩子因为灰色的蛋壳而取得戏称，如今听来却亲切地令她落泪。眼泪水间凝成珍珠落在脚边，她扑在鲛皇怀中颤抖不已。

“我希望他在外头不要受苦。他的姐姐多么思念他，几度想要上岸寻找，他的哥哥也偷偷上过岸，只是那些诅咒对我们仍起着作用，他们不得已又回来了。这都要怪我，若是早些将他从供宫带回也不会被偷走了。”

“不是你的错，雅各布，”鲛皇科林轻抚着雅各布的头发，他道：“他与其他鲛人不同，他是特别的。只有在受尽海中万物供奉的供宫他才能安稳地长大，这不是任何鲛人的错，是那些不守信用的岸上人！是他们的错！”

“不及任何代价，我要找回我的孩子！”雅各布伏在科林胸前说，绿色的眸子闪烁着令人心颤的幽光。

科林抱紧她，“雅各布，此时交给我，我会让那些人付出代价并找回孩子的。”

而雅各布却闭上了眼睛，暗自盘算起来。

“霍霍霍。”

宁欲吹着从冷水里头抽出来的手，这手已经冻得通红一片，动一动手指都迟钝的，麻木透顶。

边儿上那个曾跟宁欲说过一句话的女人也从冷水里抽出手，木然的将手在身上擦了擦，弯腰端起洗干净的菜往大窝棚里头走。宁欲也把手在衣服上蹭了蹭，咬牙端起那一盆子洗干净的菜，哆哆嗦嗦的也往大窝棚里端去。

中途歇了两歇，好不容易才端到切菜的那里，宁欲腰酸腿疼，手又麻木。

她私下里瞧了瞧，那个老大爷管理起了另外三口锅，那小孩子在边儿上也管理起了三口锅，一大一小两张脸都热的仿佛那吹起了气的气球，红的吓人。

“看来啊，还真没好活计。”

宁欲嘀咕了一句，后背便被人猛的一拍，她一双斗鸡眼儿翻过去，瞧见是那管事儿的管事，一张胖脸盯在她身上，宁欲立刻装怂：“大人我错了，我这就出去洗菜！”

“慢着。”管事儿的慢吞吞哼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