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霎时间安静了。

什么声音也没有，杂七杂八的谈论声也赫然消失，风声也静了，只有霄祈，他一个人的声音。

入耳的，是一个人的相思和认真，文穆的心愿，和霄祈没有半点关系，他自己也知晓，然而这个人，他最大的愿望，与她有关。

“公主。”

一男声在文穆思考时出现，彻底打乱二人之间的暧昧氛围，文穆猛的转头，走廊一侧，文穆的身后，云锦服少年言风，正稳稳立于那里。

言风脸色很冷，他在看霄祈，眼里一片霜寒。

言风解开长袍，走过来，步子带着一股冲劲，表明他在生怒，他将长袍裹在了文穆身上，然后单膝跪地，“属下奉命保护公主，不敢离公主半步，并非有意打扰二位。”

文穆慌乱，“不是那样的……”

她知道，言风误会了。

“是吗？奉命？奉谁的命？”霄祈质问，针锋相对，这突然出现扰他好事的人。

言风不卑不亢，他不是皇族的人，他无惧权贵，抬眸，看向文穆的眼睛，似在问她，要我说吗？

文穆敛眉，低身下去，“不要跪着。”

言风手臂一侧，避开文穆伸来的手，然后起身，像是认定了什么，“属下命贱，不配沾染公主，公主恕罪。”

“言风……”

“区区侍卫，也配有脾气？”霄祈看他很不爽，或者是看他心爱的姑娘肯向一下人伸手，却远远避着他，“可要小王教教你，尊卑之别？”

言风可不是谄媚之人，丝毫不惧，“世子，属下的罪责，不由他国惩处。”

“北冀既为拜客，便要遵循我楼兰规矩，以下犯上该当何罪？”霄祈声线很平，听不出他在生怒，却莫名有种威胁感。

是他天生的王族气息，带给人的压迫。

文穆就没有，她身为皇族，身上也没有一星半点让人畏惧的气息，也许她本和善，又经历甚多，没有所谓居高临下之感。

她不具有任何威胁。

只是个俊俏的，生在皇族的姑娘罢了。

“不要再说了……你们……”文穆转身，对霄祈道：“世子，文穆代言风赔罪，世子宽恕。”

霄祈蹙眉。

文穆抬步，走向言风，压低声音，“我们回去吧，天都黑了。”

文穆抬步走了，言风与霄祈对视一眼，便跟着走了。

霄祈眸子里孕育着复杂的情绪，有轻蔑，戾气，隐忍，真难想象，来日里的楼兰国主，尊贵的世子，会有隐忍的一天。

他扯唇一笑，不安分的下人，得要教训。

霄祈转步离开。

听着身后沉重的脚步声，文穆心都跟着不安，走了半道，在阁楼底下，她将衣服拿下，递给言风，“你穿上，天太凉了。”

言风不说话，也不接衣袍。

文穆咽了咽嗓子，低下头去，“你不要误会了，我和世子没有什么……”

她自己都心虚，说的话一点底气都没有，因为她也不知道言风什么时候来的，虽然文穆没有对霄祈有什么心思，可霄祈对她，却不是她说的那样。

言风没有表情的质问更加可怕，“没有？”

文穆抿唇。

“世子抱了公主，公主不反抗，说没有？”他面前这个姑娘，顺从的依偎在霄祈怀里，在他怀里放灯笼，在他怀里祈愿，你换个人好好看看，那是怎样的浪漫！

文穆语塞，根本就不是那样，可她不知道怎么解释，那会越描越乱，言风看见的那些根本不是全部。

文穆想解释，可言风一点机会都不给，咄咄逼人，“如若属下不出现，公主打算怎么回应世子呢？”

文穆抬头，他听见了……霄祈的话。

“是答应他吗？然后留在楼兰，做世子妃，未来的国母？”

“怎么会……”

“其实也可以对吗？”言风堵住她，根本就不理智，丝毫不给文穆辩驳的机会，“公主和世子，天作之合，出身皇族，一国之母总比未来的将军夫人要有权利的多。”

“不要再说了！”文穆眼眶微红，她不和霄祈往来，就是怕现在这样，让他人误解，“你明明知道事实是怎样的，偏偏要这样辱我吗？”

言风极力压抑着情绪，是，他知道，他也看见了文穆的反抗，是霄祈的逼迫，可他就是怒！他怒她为什么要和他一起游玩！

他知道自己不配和她说这些，尊卑之别，他根本管不了公主的行为，也没资格管，可他不愿自家公子蒙羞！

公子这么在乎她，如果看见了这一幕，会怎么想？幸好，幸好是他看见的……

“言风，不要侮辱卿哥哥，不要侮辱将军府，我知道你只是气话，冲我来好吗？不要带上他人……”冲她来吧，反正这些年，她也习惯了。

母妃，钟缊，那些难听刺耳的话，都听习惯了，言风的侮辱，真的不算什么……

言风不知道文穆发生过什么，也不能理解文穆现在的心情，他只是想维护自己在意的人，“我没有侮辱将军府！没有侮辱公子！侮辱公子的人，不是公主你吗？！”

“什么？”文穆傻了。

话出口才觉得失言，言风抿紧了唇，颇为后悔恼怒，可自尊又不允许他随随便便的收回这些话。

明知道事实是怎样，还是要侮辱她？文穆苦笑，“对不起，脏了你的眼睛……”

文穆将衣袍塞进言风怀里，转身走了，背影孤独而落寞，言风本能的伸手要抓住她，可却落空了。

眼泪掉了，顺着面颊滑落，果然，她还是个肮脏的人，走到哪里，都不会被理解，被原谅。

她脏了这一辈子了，现在又想什么快乐？学会和这样的自己相处啊文穆，这不是你七岁就懂得的事了吗？怎么现在还犯错？

别试图去奢望什么，你本就是尘埃里的污秽，耍心计博得他人的喜欢和爱怜，去取悦他人，不管你喜不喜欢的，这就是你的宿命，记住了，文穆。

记住了，一直都记着，母妃。

文穆深深闭了下眼睛，再抬眸，眼睛里的泪花不见，晕染在长长的睫毛上，眼里一片灰暗，没有丝毫的光。

尘土里的蝼蚁，取悦他人才是唯一前进的方向，你想要的，想得到的，想守护的，取悦他人，得到怜悯，爬上高位，才是王道。

不要辜负了你的美貌，你天生就该是这样污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