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匪被一脚踹飞，身子重重的砸进了沙土里，激起一阵尘土飞扬，言风浑身都在暴戾的抖动，然而马匪死性不改，他为自己临死前亲了一个公主而狂笑不止，那小姑娘脸色惨白，显然被吓住了，马匪更加狂妄，笑声冲天，是觉得这就是死也值了。

皇族？可笑。

言风一把拔出长剑来，红着眼睛就要取马匪性命，他不知该怎么向他家公子交代！

“别……”惨白着脸的文穆伸手拽住了言风的衣襟，眼神涣散，言风心下更是难安，握着长剑，他的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她知道所有人都在看着她，知道这件事将会成为她一生的污点，她会被人讨论，被人指责，被嫌弃……

可是她没有退缩，尽管小姑娘已经吓得快要哭出来了，却还是攥紧了藏在衣袖下的拳头，文穆抬眼，看着地上的马匪，双目炽热。

狂笑的马匪玩味的看着小姑娘，对她的隐忍和羞耻尽收眼底，实在大快人心！

“这就是你的目的吗？”姑娘平静的说。

马匪收了笑意。

梁恒上前来，他有些担心。

文穆压着声线问：“你已经达到目的了，可以告诉我了吧？”

马匪被问的一头雾水，这姑娘来真的？

“你……”

“为什么要劫道？”文穆打断了他没有营养的话，直奔主题，如同抓着一抹执念。

“要杀要剐随你便，问这么多废话做什么？！”马匪也怒了，反正横竖一死，不如死的壮烈，死的爽快些。

言风本就在盛怒中，然而此人的不识趣彻底让他爆发，言风上去就是一脚，将人踹在沙土中，抬脚踩在他胸膛上，提起长剑一把插在他脑袋一侧，只要他稍微一转手，剑就能划烂马匪的脸。

“让你说什么就说什么！想死是吗？！”言风是个火爆脾气，一点就着，要不是身后文穆的阻止，他早一剑取了这马匪的命。

马匪大笑几声，死不认输，“反正横竖都是死，你有本事便刺，老子早活腻了！”刚烈英勇，倒确实是个输得起的好汉。

是吗？文穆不这样认为。

“你的刚烈用错了地方，你一点也不伟大。”文穆开口，马匪神色微惊的看着她，文穆继续道：“你以为这样死去是英勇的对吗？”

马匪没说话，四周飒飒的风声。

姑娘的声音如涓涓细流。

“如果轻生是英勇的，我们怎么告慰边疆战士的灵魂？”清冽的风吹拂起姑娘及腰长发，卷起来朝前扬去，浩瀚的双眸孕育着崇敬与信仰，文穆郑重的问道：“你们花了多少精力才成为现在这样的强者呢？习武是个艰苦的过程，那么打从一开始，你们就是为了劫道而习武吗？”

跪地的几个马匪缓缓抬起了头。

“我看过一人练武，他非常勤奋，刻苦，因为他是男儿，他认为保家卫国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他现在还没有登战场，可已经用他的武功守护了一方百姓的平安，即使没有人识他，他也从来不懈怠。”

言风抬头，看着文穆，心下了然。

“落草为寇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被逼无奈，不得不选择这条路，一种是苟且偷生，想走最捷径的路，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文穆很平静，“我不知道大家是哪一种，你们不肯告诉我，我无法断言，但是你们触犯了律法，罪不可恕，从现在开始，要受罚。”

文穆走上前，蹲在一个马匪面前，伸出手去解绳子，梁恒抬步，“公主……”

“再过些日子就开始招兵了，你们可以选择从军，北冀赏罚分明，战场上最容易夺得功勋，步兵还是日后的一员将军全靠自身的实力，如果你过不上温饱的生活，就选择从军，如果想要荣华富贵，军营也能满足各位，因为你们的武功足够高强，你们一定会闯出一番天地，不是吗？”

马匪沉思，盯着姑娘的眼光有几分渴求之意。

“这一次，并不是你们失算，而是皇上周到，和你们对峙的这些人，是皇宫的大内高手，他们每一个人都不简单，你们可以和他们对峙，难道不相信自己可以在沙场上建功吗？”文穆的话很激励人，几个马匪环顾着一圈的侍卫，他们荣耀，高贵，华服，锦衣，一等侍卫更是比马匪好听的太多。

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的差异，油然而生。

“你们可以选择死，但想要怎样死去，以什么名义死去，是你们可以决定的，从这里回北冀一天的路程，这期间不会有人看着你们，是选择归国从军还是继续落草为寇，无人相逼。”

同样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一个被人所不耻，一个受尽百姓爱戴，一个做成了将会富贵半生，一个做成了流芳百世，一个谩骂不止，一个荣耀加身，一个死去千夫所指，一个死去扬名天下，一个叫马匪，一个叫战士。

是非对错，如何抉择？

只需无愧于心。

心中有义，便从军，心中有财，便落草。

文穆永远也不会想到，甚至当时在大漠中的所有人都没想到，这十四个人，做了半生马匪的人，他们将是盛强北冀的垫基人，他们不仅名扬天下，且勇猛不凡，他们手握长剑，坐上战马，征战天下，他们就是后来闻名七国的勇猛之师——破竹。

言风还没有登上沙场，可仅仅是听，便觉得心中澎湃，怎样活出一个男人最精彩的一生，听听这位小姑娘的话，你会觉得受益终身。

第一次，马匪被一个小姑娘教训了，第一次，他竟然无法反驳一个人。

谁想要落草为寇？谁不希望自己闯出一番天地和名堂？谁不想流芳百世，被永生铭记？

劫道过得了一时的富贵生活，可劫道的人从来没有将这种生活过得高枕无忧，被通缉的匪徒是没有所谓高枕无忧的欢快日子的，他们要时刻提防所有人的靠近。

官职，权利，荣耀，是他们梦寐以求，却想也不敢想的东西。

文穆就这样放了他们，奇怪的是，梁恒没有反驳，而是紧随着文穆往回走，似乎这件劫皇岗，偷袭皇族的重罪就这么落下了帷幕。

“杨淮。”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不知是对谁说的，文穆直觉的转过半张脸，是方才对她做了辱事的马匪。

他已经被人解开了绳索，笔直的站在风中，眼神和气场全然变了，这是一种被使命加身时男儿的魅力。

文穆温和的嗓音已经有些沙哑，“什么？”

马匪说：“我的名字。”

文穆问：“我为什么要记住你？”

杨淮声音很大，且很是骄傲自负，“我觉得，公主应该记住一个战士的名字。”

他唤她公主，他开始尊敬此女，这个小小的，娇弱的，易受惊的，却高尚的少女。

那边没有声音了，人群动了，梁恒言风等一众视线渐渐在杨淮等人眼中淡去，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温柔的声音传过来。

“好。”

文穆笑了，风柔和了下来，姑娘美得不可方物。